“那都要请阎管事您多担待多美言……”高青有点慌了神在腰里摸了半天摸出二钱银子来――这是他这二个月结余下来的准备给二个孩子扯点布置件衣服。此刻阎管事一番半真半假的话让他害怕了虽说他已经不是高家的奴才了但他也并不敢把自己的命运交托在澳洲的老爷们身上。
阎管事顺手接过来稍一掂量就塞进了袖子:“老爷那边我先帮你应付一下。可是这事情躲得了初一可躲不过十五不管怎么的都得把这几个人的底细给查清了!”
“是、是小的明白。”
“海商们一到便立刻请他们过去。随时。”
“是小的知道。”
阎管事说罢扬长而去。高青擦了擦头上的汗眉头皱得更紧了。帮高老爷探查终归是要得罪本主的且不说澳洲老爷们的仁德他这么做是忘恩负义。单单就是窥探出卖主秘这一层就是背主之罪大约不管到哪里都是重罪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若是把高老爷的吩咐置若罔闻日后想要再投靠就没门了更不用说高老爷要对付他这么一个奴才那是不费吹灰之力。
正胡思乱想着却见自己在高家的一个结义兄弟高常过来了提着个大食盒都是高老爷送给澳洲老爷们的熏腊小食。高青强打精神叫自己老婆女儿出来领了去厨房收拾。
“阎管事这厮又来讹兄长了?”高常二十五六的年纪是个精壮小伙子他和高青是同乡也是家乡生活无着逃荒来得广州托高青作保才卖身到高家来。都在外院打杂使唤两人即是同乡又互相照应便私下结义成了兄弟。
“唉。”高青倒头哺语。
“兄长你也太懦弱了”高常愤愤不平道“你如今都是澳洲老爷们的人了去理他作甚?老爷们仁厚给你积攒下几个钱你倒去塞这个狗洞!”
“兄弟你就别说了我是一言难尽啊。”高青望着院墙上的天空“这一家人……怕日后还是要投靠高老爷。”说罢又不肯多言了。
“奇了兄长全家的身契都给了澳洲老爷们为何又要投靠高老爷难不成老爷们不要你了?”
“那倒没有老爷们对我们一家可真没说得。待人宽厚说话又和气。都是好人。”
“那你想回高家作甚?兄长在高家不过一打杂的奴下之奴罢了。哪比得上现在是半个管事呢。我都羡慕兄长有这样好的运气。”
“可他们总是外藩的海商啊!”
“那又怎么样?又不是红毛绿眼的佛郎机人毛草草臭哄哄的。”高常不以为然“老爷们说话虽然听不大明白穿得又古怪怎么说也是中华人士呢。”
“他们总有一天要走得吧万一要带这一家人走呢?”
高常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义兄担忧得是这个。他倒对这种事情并不在意:他从小就是孤儿光棍一个无牵无挂去哪里都是一样。不过义兄拖家带口的设身处地的想也的确瞻前顾后了。
“兄长顾虑的是。不过照小弟看来走也就走了罢。这大明虽好又不是我等的大明。在这里是当奴才到澳洲也不过是当奴才又能坏到哪里去?这几位老爷心地又好兄长全家跟了去断然不会吃亏。”他笑了笑“我若是兄长的话要去便跟得去也好见识见识这澳洲海外小中华的风情。”
“兄弟说得也是不过我不想客死他乡啊。”高青长叹了一声“当年家乡闹饥荒为了求条生路弃了老宅祖坟逃荒蒙高老爷收留到了这里一晃都已经十多年了。房子、祖辈的坟地也多半都湮灭了……我已经断了回乡的念头……”他说着说着眼泪都下来了满声哽咽“兄长我都过了四十山高水低就是要走得人老来还得埋骨海外那真是死不瞑目了。”
高常见义兄伤感忙劝慰了几句。心中却并不以为然。这高家的奴才死了只有那些有头有脸的奴才还能仗着主子的赏钱和平时的积蓄做个道场佛事买块地下葬。一般的奴才不过是赏一口薄皮棺材抬到城外的义冢地上胡乱埋了了事。义兄想留在这里难道就是贪图身后的这些?不由得觉得异常凄凉。
这个混混沌沌当奴才混日子的青年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在内心闪过了一缕闪光:这世界或许不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