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地打了个饱嗝德贝勒摸着胀鼓鼓的肚子长出了一口气:“可算是落着个饱的!”
提着已经空了大半的茶壶纳九爷一脸不忍心地看着德贝勒:“您这是遭了什么罪过了?”
伸手从鞋底子里摸索出个踩得扁扁的小油纸包德贝勒先是从那油纸包里抠出了小指甲大小的一块烟膏子吞了下去闭着眼睛坐了一小会儿方才像是来了些精神:“什么罪过?命不济黄金过手也成铜!悔不该鬼迷了心窍押房子典地的押了齐三爷的宝这下子啥都没了!”
惊愕地看着一脸颓丧的德贝勒纳九爷结结巴巴地说道:“您可真是怎么能玩得这么大?”
掂了掂手中那个不大的油纸包德贝勒哭丧着脸叹息起来:“那还能有什么辙啊?大清国完了旗饷也早没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外带着啥挣钱吃饭的手艺也没有老早就指望着典当家里头那些玩意活命过得一年不如一年!好赖放几个印子钱出去可连本带利的也就够我一天四两烟膏子钱”
惨笑着朝纳九爷一拱手德贝勒的话语中已然带了哭音:“纳九爷您宽厚见我倒了霉、走了背字也不踩我我今儿就给您撂句实话吧!您欠我那一百大洋您真甭还给我了!外面守着的那几位您也都看见了但凡我身上能有一个大子儿都能叫他们搜刮了去”
攥着手中那张借据纳九爷蠕动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小斗蝎一场攒局一夜间居然就能叫原本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了好几年的德贝勒成了丧家之犬甚至能为了一碗粗茶、几张烙饼而对自己感恩戴德
年年都在四九城里闹得沸反盈天的秋虫会究竟是一场闲来无事、养虫逗乐的雅集还是一只张开了血盆大口、嚼骨吸髓的怪兽?
低头看了看手中攥着的借据纳九爷狠狠地咬了咬牙低头朝着坐在椅子上不断叹息的德贝勒说道:“甭管旁人怎么说当年我找德贝勒您借钱这事儿是有的!眼下我给不了您这钱也不能把这钱给您。等过了眼前这节骨眼德贝勒您再来我家一趟我还得把钱给您!”
眼睛瞪得溜圆德贝勒浑身发抖地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纳九爷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到了纳九爷的面前:“纳九爷!您这可是救了我一条命啊!”
伸出了胳膊纳九爷搀扶着德贝勒坐回到椅子上压着嗓门朝德贝勒说道:“可我还得说道几句——头一件您得想法子把这大烟给戒了!否则甭说我还给您一百大洋就是给您一座金山也架不住您吞云吐雾的这通折腾!”
拼命地点着头德贝勒狠狠地吸溜着不断涌出清鼻涕的鼻子:“没二话我说死了也得把这大烟给戒了!”
叹息一声纳九爷顺手把那张借据揣到了自己怀里:“再多嘴说一句我的个德贝勒大清朝已然是完了您也甭死抱着您那贝勒身份活着了不是?您瞧瞧我当年祖上也叫赐了满姓真假也是汉军旗在籍的。可您瞧瞧如今”
眼瞅着纳九爷说起来就很有些没完没了的架势站在一旁的相有豹赶紧瞅了个空儿朝着已经听得头晕目眩的德贝勒说道:“那齐三爷如今是怎么了?”
像是怕了纳九爷那喋喋不休的言辞德贝勒忙不迭地朝着相有豹回应道:“齐三爷今年攒局是崩了底子且不论外面那些散押上来的滚单押票就是他接下的那些大户押的钱数卖了德胜门齐家的产业都不一定能堵上窟窿!秋虫会上选出了虫王大家伙也就一眨巴眼的功夫齐三爷就没见了人影!连他那贴身管家都闹不明白齐三爷究竟去了哪儿”
只一听这话纳九爷顿时急了:“齐三爷跑了?那我这押票”
苦笑着摇了摇头德贝勒抬手指了指纳九爷手忙脚乱掏出来的油布押票:“您就拿着这玩意糊了顶棚吧!大早上德胜门齐家就叫一帮子攥着押票的爷们砸开了大门那场面卷堂大散啊!德胜门齐家大房少爷攥着把洋枪想要拦着还没等搂火就叫人背心上捅了一刀当场就断了气”
连连跺着脚纳九爷后悔不迭地吆喝起来:“嘿怎么就叫他跑了?!那我这押票少说一套四合院啊我说什么来着?!早攥在手里不就啥事都没了嘿哟”
连心疼带着急纳九爷一屁股跌坐在了院子里搭着的旱池子边缘上双手握拳狠狠地朝着自己头上砸了过去!
慌不迭地拉住了纳九爷的胳膊纳兰一边不断小声安慰着着急上火的纳九爷一边狠狠地瞪了站在一旁的相有豹一眼:“瞧瞧你嘬出来的这事儿!真要是把我爹气出来个好歹我可跟你没完!”
苦着一张脸相有豹无奈地摊开了双手:“这事儿他真不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