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替我算的卦。」盈盈的声音低哑得彷佛久病不愈的垂死之人。
彭翊将手中的两张诗文收入怀中果断地说:「-就是我的命定夫人。」
「不不可能!」盈盈激烈地反对然后一步步往海边退去。
「-要干什么?」彭翊惊恐地问。
盈盈转头看着茫茫大海。「我是从海上来的一定可以从海上回去!」
说完她飞快地投身大海。
「-疯了?快回来!」彭翊想不到她真的跳进大海急忙脱了衣服想去救她却被两个侍卫紧紧拉住。
「大人不可以身犯险!如果她真是夫人就一定会回来!」他们劝阻他。
沉入海水中的盈盈用力睁大眼睛却无法感受到当初被卷到这个世纪时的那种压力也看不到那道刺目的白光。相反地一波海浪高高掀起将她推向岸边。她努力地挣扎想抗拒那股强大的冲力却无济于事最终还是被海浪推回到沙滩。
唉如今看来不认命都不行了。她沮丧地想默默地记住这个海滩相信某一天她一定可以再从这里回到她原本的生活。
彭翊看着脸色苍白的盈盈心里同样苦恼。
上天为什么非要安排这么一个不情不愿、脾气火爆的女人给他?他身边有的是美丽贤淑的女人愿意嫁给他他何必非此女不娶?更可怕的是这女人居然以为可以从大海「回家」去这番胡言乱语让他惊诧不已人人都知道投进大海只有死路一条怎么可以到达另一个时代呢?
他真想策马离去可是想起家中期待他接回新娘消灾避难的母亲和为他掐指卜卦的云虚道长。他迟疑了他不能为逞自己一时之快而置家人的性命于不顾、置自己的前程于不顾!
「唉!」彭翊长叹一身走到坐骑前解下马背上的大麾来到盈盈身边。将这个被断言必带给他好运的命定妻子包住扔上马背然后飞快地跃上马坐在她身后对另外两个人说:「走吧!」
盈盈不再说话她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她觉得自己好渺小根本就不可能与命运抗争。
「晶晶!我的晶晶!」
当马起步时盈盈突然想起了她的宝贝猫咪于是奋力地挣扎起来。她已经失去一切不能再失去这陪伴她从廿一世纪来到这里的朋友!
「喵唔……」黑猫轻盈一跃跳到她的身上。
「晶晶!」盈盈百感交集地抱住-将脸埋进-柔软的腹部眼泪悄悄地滴落在猫咪浓密的毛发间。
随后她看到那些等候在礁石上的士兵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队伍中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很有默契地策马疾奔。
盈盈努力将腰杆挺得直直地坐在马上身体尽量不与身后那个「掳」了她的男人接触。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不敢相信数小时里她竟跨越了不同的时空从西元二○○五年到了一六六七年?天下还有人有她这样奇异的经历吗?
「奇遇」?几个小时前老道士才说她将有奇遇指的就是这个吗?难怪他叫她「毋需忧心中所忧」。那时她心中最大的忧就是以后住哪里?现在她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朝代自然是不用忧虑被烧毁的家了。
强风袭来她打着哆嗦。这个世纪的风似乎比廿一世纪的风更冷身上潮湿的衣服更增加了她的寒冷先前被沙滩上的海螺贝壳割破的双脚此刻已经冻僵了。但她努力不表示出来只是抓紧身上那块布料尽可能地将光脚丫往马腹下塞以攫取少许温暖。
同时她张大眼睛往四处眺望。
周围的景致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此刻映入眼帘的除了荒凉还是荒凉。
茫茫苍天高大粗壮的树木失去了繁茂只留下无叶的疏枝散乱地伸向空中;荒原上空无一人甚至看不到房屋人烟。残败的树叶与原野上的各种草木交杂显现金黄和红褐的色彩。
广袤的土地上秋收过后许多农田仍未翻耕。地里留下成片成片的麦秆、高粱秆和玉米梗使得大地看起来荒芜凄凉却又透着一种不屈的苍劲与悲壮。
她从未想过从小生长的美丽城市竟曾经如此荒凉。
一行迟徙的飞鸟从头顶「啧啧」鸣叫往南匆匆飞去。
看着远去的鸟儿盈盈想起了一句诗:「飞鸟东南飞飞到天涯可知回?」
今天自己也飞离了家园谁知何时能回呢?
想到这她不由自主地颤抖——因为冷更因为不可知的命运。
坐在她身后的彭翊感觉到她的颤抖下意识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一靠近他盈盈就感受到由他身上传来的热力但她马上挺直了腰忍住不往后靠。并撇开心头的忧虑拉紧身上的大麾问:「这个是什么?」
「指挥军队的旗子。」彭翊淡淡地回答。
旗?盈盈低头看看身上的布料难怪一点都不暖和原来是战旗。
彷佛知道她的心思彭翊说:「到了营地-才有衣服换现在只能这样了。」
「他不是清朝人吗?为什么没有留辫子?」过了一会儿盈盈突然指着正骑马跑在他们前面的那个曾举刀砍她的男人问。
彭翊说:「他叫钟良是我的侍卫因曾是出家人所以没有留发。」
随后他们没再讲话一路默默地往前行。
天渐渐黑了大海早已被远远地抛在后面与海水搏击又坚持了很久的盈盈终于筋疲力竭。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头也渐渐垂到胸前最后睡着了。
彭翊轻轻一带她失去意志力控制的身子软软地偎进他的胸怀而她清醒时总是倔强昂着的头颅也松松地靠进他的肩窝。
他知道从得知现在是康熙六年后她的精神就垮了。可是这一路行来她却一声不哼即使早就筋疲力竭她还是挺直了背脊不想依靠他。
这么倔强的女子他何曾见过?
易地而处无论谁遇到她这样奇特的遭遇都有可能发狂但她却能在最初的震惊和反抗过后保持冷静即使被他强行放到马上她也表现得如此有尊严。
她的坚韧和顽强改变了他对她的最初印象。
他低头看着她姣好的面庞再也无法将视线移开。
睡熟后的她更加深深地拨动他的心弦此刻的她显得柔弱和安静令他兴起了一种保护她的。
「生就好姻缘……福海隔世来。」
想着她带来的那张签诗他十分确定地想:是的她就是我命定的女人!而且还是个奇妙的女人!
他仔细地打量她秀丽精致的五官。过去十年间他曾多次在脑子里描绘过她可今天一见面他觉得自己所有的想象都与真实的她相去甚远。
她身材修长一点都不像他所认识的关东女人那般强壮更没有她们的温顺。她很勇敢居然敢瞪着眼睛训斥他、讥讽他甚至出手反抗他。
虽然他不是很明白她说的很多话但从她说话时的神态和他才碰到她胳膊就遭到她立即回击的表现中不难看出她很不喜欢男人不能容忍男人的碰触;而且她身形灵活很会打架尤其她的双腿似乎有超乎寻常的力量。
他低头想看看那双曾踢过他将他「压」在沙滩上的脚可是它们被藏在马腹下看不见。
她的腿真长!在他接触过的女人中好像没有谁拥有这么长的腿。
就在他寻思间怀里的人儿动了动他赶紧坐端正。
可她只是往他身上蹭了蹭似乎在寻找更舒适温暖的地方然后又沉睡了。
彭翊稳定地控制着坐骑双臂自然地环绕在她腰间。随着马的颠簸她的脸更加转向了他鼻息轻轻吹拂着他的颈子他感到有点痒但也让他更看清楚她美丽的容貌。
她黑黑的眉毛十分秀气紧闭的双眼覆盖着一道浓长的睫毛她的皮肤细腻就像冻山羊奶;而她微微发青的嘴唇彷佛生气似的抿着将她倔强的性格表现得一览无疑。她看起来很年轻最多不过十八、九岁。
他抬手将散落在她脸上、浸了带盐的海水而失去光泽的长发轻轻拨开心里再次为上天替他挑选的妻子感到惊叹。
她的强悍、她的固执、甚至她的不敬对他来说无不具有挑战性。
娶这样的女人为妻征服她那一定会充满了乐趣。
好强好胜的彭翊总兵大人看着怀里沉睡的女孩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一阵蚤动将盈盈惊醒她睁眼一看月亮已经出来了眼前是一片背靠山崖的空旷草地士兵们正在下马。
「到了吗?」她吃惊地问。
「没有天黑不好赶路今夜得在这里扎营等天亮后再走。」彭翊说着将马停住跳下了马。
盈盈很想自己跳下马可是两条腿完全不听使唤僵硬得如同木棒。
彭翊伸手想抱她但被她拒绝了。
「谢谢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来。」她说着。咬牙从马背上滑下靠着马身舒缓酸痛的四肢。
这时一个士兵过来将马牵走了。
失去依靠的盈盈差点摔倒彭翊一把扶住她。
「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她推开彭翊的手将晶晶放到地上勉力地走到一截断木上坐下轻轻推柔双腿。
其实她会骑马而且还骑得不错。高中时候有一阵子迷上了骑马还到马场拜师学艺只不过后来课业重便疏于练习。
她柔柔酸痛的腿心想一定是今天在马上的时间太久了。要是此刻能泡个热水澡该多舒服她渴望地想。
想起热水澡她又动了思乡情昨晚此刻她应该是在泡澡吧?
看看天空和昨晚一样星光灿烂但境况却截然不同:昨晚住的是豪华旅游度假村今夜却到了另一个时空住在荒郊野外……
真是世事难测啊!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忽然她彷佛听到附近传来流水声侧耳细听她确定在山崖那边应该有个瀑布。
她看看空地上的士兵十分惊叹他们扎营的效率刚才还空荡荡的草地上此刻已经搭起了几顶帐篷点起了营火很有当初大学露营时的快乐气氛。
唉干嘛又想起那令人沮丧的往事?
盈盈站起身小心地往山崖走去地上的碎石荆棘不时刺伤她的双脚。
她猜得没错山崖后果真有瀑布虽然不大但其下是个小小的湖泊平静的湖面在月光下彷佛一面晶莹明亮的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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