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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x 范寒江踏进久违的范府。\\、qВ5、//

府里的一草一木变化并不多假山流水潺潺、奇石嶙峋池畔亭榭曲折廊桥映入眼帘皆与他当初离开相去不远大宅里幽幽静静。

府里老仆见他归来惊呼欢嚷地叫着“大少爷回来了!”整座府邸似乎在这声嚷嚷中清醒过来昔日相识的奴仆丫鬟上前与他寒暄初来乍到的新婢儿只敢远远看着他对着这名耳闻许久却不见其人的大少爷感到好奇。

范寒江沿途对人领首微笑仿佛到别人家作客一般谦敬有礼但也稍嫌疏远。

他手里抱着一名奶娃儿是之前担任他贴身小厮平安的儿子。那时他离开范家平安不过才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没想到现在竟然当爹了岁月总是不轻易饶人。

“大伯!”范丁思安微喘地奔出来发梢的髻发有些凌乱瞧得出来她是慌张梳理后便忙不迭出来见他而她脸上的欣喜若狂一览无遗。

她的反应与陆红杏每回盼到他回来时的笑靥如出一辙但看到陆红杏的笑让他有归属的感觉“我回来了”这四个字总是强烈地想冲喉而出回应陆红杏的娇笑。

范寒江将怀里小娃儿送回他爹手上朝范丁思安轻轻点头。

“你回来了?之前你答允要回来看看进贤我等了好几日都不见你来还特地上那女人……呃不是红杏坊去瞧你的情况没想到你竟然带着她回银鸢城——”说到此处范丁思安脸上的喜悦转为怨怼一条丝绢在她十指之中被拧揪得紧语气中多有埋怨。

“所以你一怒之下设下计谋诬陷红杏?”范寒江一针见血完全不拖泥带水。他没忘记陆红杏还在牢里受罪他越早解决这事儿她便能越早离开那里。

“我、我没有!”范丁思安脸色一僵口气也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没出言关心我的近况也罢你没问声好也罢你却指责我诬谄她?!”

“先将下人都遣退了吧如果你还想在他们面前维持当家主母尊严的话。”范寒江声音浅浅的淡淡叮嘱。

范丁思安确实也不认为接下来要谈的话题适合让其他人听见她作贼心虚在先说谎掩饰在后不得不听了范寒江的吩咐“你们都先退下。”

“是。”在场的范家奴仆没一个敢多留毕竟氛围不对劲。

待众人鱼贯而出范寒江与范丁思安才继续对谈。

“你我都心知肚明范家书铺是谁烧的。”范寒江接续道。

“当然是陆红杏!”范丁思安一口咬定。“她心里怨恨我们范家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加上范家书铺一开张就抢了她的生意难保她不会做出这种事。”

“红杏敢作敢当她做过的事她会承认。”他熟知陆红杏的性子。他知道她冲动或许做事会顾前不顾后但至少她勇于认错——就像她不是也向他诚实坦白只要再晚半个时辰她一定会亲自去烧铺子。她就是这样不矫饰不虚伪那时她遗憾没烧成铺子的表情真让人发笑。

“她只有在你的面前装乖的本领高她是怎样的货色大家一清二楚!”

“不要出言伤她。”范寒江凛眸。

“全天下只剩你一个还以为她是好女人我只是说出全城都知道的事实!”

“你为什么这么恨她?”范寒江没动怒地问炯炯目光仿佛穿透人心一般直直透视范丁思安的心思。

“我没有恨她!”她否认心里却真真实实有道声音在咆哮——我当然恨她!我比她认识你更久!比她喜欢你更久!比她更希望盼到你回来我和她命运一样为什么你只关心她?!为什么你狠心不来看我……

“你为什么恨她?”范寒江重复再问一次。

“我没有!没有!”

“你为什么恨她?”第三次。

范丁思安咬得连下唇都泛白了在范寒江的目光逼视下逼出她的答案。

“是我恨她我恨她克死进贤!恨她不守妇道!恨她红杏出墙!恨她勾引男人!恨她不知廉耻!恨她丢了我们范家的脸!更恨你今天踏进范家是为她而来!”范丁思安终于还是忍不住面对了自己丑陋的一面她像发了疯似的大声吼叫也掩面哭泣倾靠在他胸口哭得颤抖。

范寒江没拒绝她的依赖她虽然靠他恁近却无法触及他的内心。她就是因为不懂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用着他最不喜欢的方式想要得到他的注意。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回来范家吗?”范寒江幽然开口“在这里我必须面对一个自怨自艾的人她不断对我重申她有多可怜、她有多辛苦、她有多难受她永远都处在过往的记忆里哭诉着她的丧夫丧子之痛。但人生不是只有那样人是要向前走在她面前我不能开怀大笑因为她是那么悲伤我若是笑仿佛我正狠心无视她的难过。这块地方已经腐蚀败坏连空气都恶臭不已我不想回来也不要回来。”

范丁思安怔忡抬头看到范寒江放远了目光完全不瞧她但她就是知道他指的人是她!

“难道陆红杏就不会吗?她就不会埋怨她嫁了一个小娃娃又年纪轻轻守寡?我不信她不会!”

提及陆红杏范寒江脸上的表情变了——不应该说从一踏进范府便疏远淡漠的脸上逐渐堆起了柔和的笑意。

“她真的不会。若非我提及她几乎是不谈往事的。她或许横冲直撞但她一直是大步向前走。过去的事情谁也无力扭转而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走才是当下必须深思的。在她身边便会忍不住想跟着她的脚步那轻快雀跃的脚步走下去。”

“你住口!不要再说了!”范丁思安嫌恶地捂上耳朵不想再听他说关于陆红杏的半个字。闭上眼不想再看他谈及陆红杏时脸上自然泛起的笑容。

“我不是想来指责你或是开导你你不想听便罢我也不想说但接下来这件事你非听不可。”范寒江合起纸扇扇骨敲往她的麻筋轻微的力道却已经足以让范丁思安放下右手去捂住发麻的手肘、更理所当然会听到他说的这番话

“什么是我非听不可的事?”

“我来偿讨属于我的那一份产业。”

范家兄弟并未分家当年范寒江的亲弟死得突然紧接着撑不过丧子剧痛的范母也撒手人寰再逢范进贤之死范寒江离家便无人再提及范家产业之事所以范寒江想来要回他那一分家产天经地义。

“你要分家?”

“我要那间范家书铺除它之外其他的我一概不要。”

比起范家偌大的家业范家书铺宛如九牛一毛范寒江实际可得到的足足比百来间范家书铺还多呀!

“但范家书铺已经烧个精光——你……”范丁思安霎时清楚明白了擅口微张再也无法接续下去。

他竟为了陆红杏上门来索讨书铺只是为了替陆红杏洗刷冤情……只要他接手范家书铺身为书铺主子他可以一句话就不追究是谁放的火也可以一句话告诉官差火是他自己放的。而既然书铺主子开了口官府也无从办人陆红杏自当无罪开释……

范丁思安心里涌起满满的酸意她握紧拳心赌气道:“除了范家书铺船行商行钱庄银楼你什么都可以要!”

“要书铺不是我能救她的唯一方法我想保护她也不想让范家自取其辱。若我再换个方法最后会走到什么境界你也是清楚难道你想让铜鸩城的人都知道范家人为了诬蔑红杏坊自编自演地烧了自个儿书铺?范家丢得起这个脸吗?”范寒江没有恫喝的语气却有恫喝的实意。若范丁思安不将范家书铺给他他仍会找出证据为陆红杏伸冤只是到时候找到的证据恐怕会让范家成为全城指指点点的取笑对象。

“……”

范丁思安在考虑。他说得对范家丢不起这个脸她也一样。若实情揭发影响的是范家所有产业他们的行径会成为同行间的笑柄他们的信誉会让客人怀疑这些代价还会有多大她不敢预估。

“如何?”

“你……会让范家毫发无伤吗?”她问的是纵火事件对范家的名誉损伤。

“你放心吧我会。”

“好……范家书铺是你的了。”

范丁思安让步了双肩沮丧地垮下来。

因为她知道——

范家书铺属范寒江所有。

而范寒江——

属陆红杏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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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放火烧书铺?凯子他爹吗?”

“拜托是范家耶烧一两间书铺算什么呀?就像从头上拔根头发下来不痛不痒嘛!听说范家还拿了一笔钱给铺子周遭的邻店当补偿说是让他们压压惊。”

“真该去瞧瞧范家大少在公堂之上大声反问县太爷‘有哪条律法规定自己不能烧自己的书铺?’的精彩情况据说县太爷错愕得差点连下巴都掉下来一旁师爷翻了六七本律法范条还真查不到这项罪。加上大火是烧光了书铺没错但没烧伤人也没烧着其他店铺最后只能训斥范家大少几句了事。”

“那么红杏坊的俏寡妇放出来了没?”想到那娇滴滴的美人儿还在牢里哪个男人不疼惜呀。

“在范家大少爷自己坦承火是他放的之后没一会儿功夫就放出来了红杏坊还放鞭炮、吃面线哩。”

两名男人边讨论着近来发生的新鲜事边买走了烧饼油条一路上啃啃说说逐渐走远。

“我不喜欢这种处置方法。”小摊正窜着香浓的豆香味一对男女背对路人坐一人一碗豆腐浆及几块牛肉卷饼解决一顿早膳女人的声音总有不满。

“我觉得这方法好简单俐落。”男人的意见不同。

“把你说得好难听……你明明就不是好吃懒做不学无术又只会挥霍家产的败家子怎么会传成这样……”

没错那个一口一口咬牛肉卷饼倾泄不满的女人正是陆红杏。

“大概是那时县太爷问我‘烧自家书铺对你有何意义?’我应他‘没有不过是有钱无处花用这方法会挥霍地更快一些’结果这番话从公堂里流传出来变成这样。”

一调羹一调羹将豆腐浆送进轻扬起微笑的唇间的男人便是这些天让人茶余饭后拿出来调侃谈论的范家大少范寒江。

“我还情愿你用其他方法也不要你被谣言中伤。”陆红杏还是很不开心想到因她之故才害得范寒江被人误会成纨裤子弟背负种种取笑他散财的目光与言论总是无法释怀。

“谣言了不起只会传几个月时间一久众人便会忘得透彻不碍事的。”范寒江安慰她因为她看起来真的很介意。

陆红杏总算有些理解当初范寒江不厌其烦地上前对每一个说她坏话的人仔细解释那时她还嗤之以鼻现在却好想跟他做出一样的举动——若非范寒江阻止她真的会这么做!

“这下我们两个都没有好名声了。”一个不安于室的蚤寡妇一个一事无成的浪荡子。

“正好凑一双。”范寒江笑道真的不以为意

这话让陆红杏舒开眉头娇嗔地笑了。

一双呢好甜蜜的词儿。

一双筷、一双鞋、一双袜、一双翅膀……

都是成对的缺一不可。

“对了你那时在牢里要对我说的话你还欠我哩。”陆红杏心里一直悬悬念念的就是这事儿。牢里的气氛和味道都不对她虽然很感动但还是贪心想要更多。女人嘛对甜言蜜语最没辙了。“我今天打扮得很漂亮了我要听。”

“在这里?”大庭广众下?

“嗯。”随时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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