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在睡着的时候,仍然是微微蹙眉的,莫名地缺少生气,像一尊死气沉沉的雕塑。
显而易见,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正如她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根本忙得喘不过气来。
人站到一定的高度,任何东西都变得唾手可得,只有时间。时间对每个人都最公平,所以才对每个人都最残忍。
而他和她能够共同拥有的时间,才最?珍贵和罕有。
于是她低垂着眼,更用力地缩进他的臂弯。
将这个时刻拉长。
一只紧实有力?的手臂,用力地箍着她的腰。双方都像婴儿一样,以最不设防的姿势,蜷缩在彼此的怀抱里。
触目所及,便是凸起的喉结和锁骨。
这并不是她习惯的睡姿。
通常松虞都是平躺着,一动不动。一旦睁开眼,就能直直地看到空旷的天花板。阴影缓缓地浮动在墙壁上,随着窄巷里的路灯,变换出奇怪的形状。
在遇到池晏以前,她一度想过,自己未来的五十年都会这样度过,在那座小公寓里度过。
但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都在等待现在。等待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让她从陆地跌入海洋。
她指尖轻颤,莫名想要伸手去抹平他眉心的褶皱。
像是心灵有所感应,池晏慢慢地睁开了眼。
于是她一点点地看着他的眉心舒展,眼眸里出现了光采。
月光落进他眼底,深渊里又映出她的倒影,画家最?华彩的一笔。
“在看什么?”他问。
声音里还带着未醒的低哑。
“看你?。”她说。
他笑:“刚才还没看够?”
一个吻落在她的眼睑。
这句话撬开了彼此幽暗的记忆里,某些更令人眼热的画面。
例如那条令他魂牵梦萦的闪闪发亮的裙子?。
到最后它到底还是被扔掉了。
皱巴巴地堆成一团,落在床脚,宛如一团银沙。
但光洁的皮肤又变成了最?名?贵的丝绸,被手指和唇一寸寸去丈量。
直到他们都大汗淋漓,像被困在浅滩里的海螺,滚着一层泥。
于是辗转着来到了浴室,
没想到浴室有一面巨大的镜子?。
这真是意外之喜。
蒸腾的水雾,扑打?在镜面上,朦朦胧胧地照出两个人影。
像是隔着灯罩去看嬉戏的飞蛾与火。
事情又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池晏甚至还故意将镜子?上的雾气抹去了,昏黄的灯光,将彼此都照得清清楚楚。
不知折腾了多久,终于洗完了这个澡,重新回到卧室里。他们不约而同地拥抱着彼此,像是打了一场胜仗的士兵,精疲力尽地睡去。
但是也才睡了一两个小时,又醒了过来。
或许真是因为不舍得。
相聚的时间总是太短暂,闭上眼睛,实在是太暴殄天物。
松虞也低声笑,含含糊糊地说:“怎么看得够。”
又在他的怀里找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
她好像从来不会这样依恋一个人的体温,简直疑心自己得了皮肤饥渴症。
而池晏只看见漆黑的发丝,像纵生的藤蔓,沿着肩胛骨的形状,在她雪白的后背上疯长,将他们都缠绕起来,变成严丝合缝的茧。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
又低头去吻她的发顶,从胸腔里发出笑声:“那就继续。”
但就在这时,不知是哪里传来一点轻微的振动声。
不屈不挠,惊扰了寂静的夜。
松虞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找我的。”
手机就在旁边的床头柜上,她从他的怀里半是挣脱出去,伸手去够。这一刻的反应,几乎完全是来自多年以来累积的职业本能——能在这个时间找到她的,一定是什么急事。
发丝轻轻扫过他的脖子?。
难以形容的柔软触感,无言的撩拨。
于是池晏先她一步,长臂一伸,越过她头顶,将它给捞了过来。
“你?干嘛?”她伸手去讨。
而他开玩笑一般,将手抬得更高,拎着那只小方盒子?,左右摇晃。
窄窄的阴影落在她脸上,在她的眼眸间辗转。
他凝视她的目光,也愈加晦暗不明。
两只手指懒洋洋地一夹。
“嘀。”关机的提示音。
可怜的手机被无情地扔出去。落地的响声都被柔软的地毯给完全吸收,屏幕的冷光一闪,就彻底消失在黑暗里。
“今天谁都不许工作。”池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恶劣而自然地宣布,“你?的时间属于我。”
他翻了个身,扣着松虞的手腕,将她拉回来。
白被单裹着劲痩的腰身。
后背凶猛而野性的刺青,一览无余。
笑意浮在脸上,松虞莫名被这句话里的蛮横所取悦。
但她还是明知故问地说:“我不工作没什么,反正该拿的奖也拿到了——可是你呢?”
“我怎么了?”
“堂堂总督大人,也敢玩失踪吗?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急死了。”
手掌撑开,撑在她的脸旁边,池晏俯视着她。手指缓慢地勾住她柔软的发丝,看似漫不经心,眼里的侵略意味却很明显。
“管他们去死。”他说。
低哑,肆无忌惮。
呼吸都落进她的耳廓。
松虞笑出了声。
作为回应——或者说是奖励,他得到了一个勾着脖子?的热烈的吻。
月光下,她纤细的手臂也像是洁白的藤蔓,盖满了簌簌的新雪。
而她的声音比雪落时更轻。
“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下半场了。”
*
直到天亮的时候,他们才双双爬起来,洗了第二个澡,又沉沉地睡去。
再一次醒来时,日上三竿。
松虞一向作息良好,难得被池晏拖着,睡到这么晚。
最?后她完全是被饥饿所唤醒的。胃部都开始灼烧,饥肠辘辘地坐在船舱内的餐桌前,一口咬下花生酱三明治,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口齿不清地说:“我们现在在哪里?”
池晏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
他裹着一件深色的睡袍,露出大半个蜜色的胸膛。
兴致盎然地看着她:陈小姐难得露出这么孩子的一面。
于是他蓦地伸出手,轻柔地抹掉她蹭在唇角的花生酱。
又将指腹含在唇舌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极富暗示的动作。
而松虞只是相当不解风情地,将另一块三明治塞进他的嘴里:“看来你也饿傻了。”
她又问:“那我们怎么回去?”
“到时间就能回去。”池晏说。
他优雅而迅速地解决了食物。
又微微启唇,示意她继续喂自己。
这一次松虞起了坏心眼,直接挖了一大勺花生酱往他嘴里送。
但他反而将她的手腕捉住了。
垂下头。灵巧的唇舌,轻轻吻过她跳跃的脉搏。
啪的一声。
蜷缩的手指,无力?地张开。
摇摇欲坠的勺子掉落下去。
而他笑意更深,站起身来,轻轻地碰了碰她的嘴唇。
一个本该很短促的吻,又被她拉住了,慢慢加深。
“四十八小时。”终于,他在她耳边说,“我没有设置航线,只有时间。时间到了,船就会自动回到港口。”
松虞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她转过身,从窗户里朝外看。目之所及,只有直射的日光和无边的汪洋大海。
所以他只是任这艘游艇,随着风向,在海上漫无目的地漂流。
这也太疯狂了。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我们要在这里漂两天?”
池晏瞥她一眼:“不好吗?”
“非常好。”她站起身来,以一种异常满意的语气道,“很自由,什么都不用管。”
“……只有我和你?。”
他轻轻道,凝视着她的背影。
对于公众人物来说,能够像这样躲到世界的尽头,偷得浮生半日闲,当然就是最大的幸福。
松虞转过身来:“那你有什么计划?”
“我只计划了我们的夜晚。”
松虞:“……”
真是毫不意外的答案。
“但现在是白天。”她端起剩下的橙汁,一饮而尽,“——所以,我们来做点白天该做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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