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掉的,哪怕变成飞灰。
所以当他收到那封书信的时候,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甚至都忘了写一封回信,他害怕自己见到的会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终于赶到了。
可他又胆怯了,他害怕这信中所写,皆是顽笑话,她同池玉夫妻恩爱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在弥留之际就变了卦?
所以,才以这样的身份出现。
“薛迎。”他想了想说道。
薛是他母亲的姓氏,迎是迎娶的意思。他不想什么下辈子,要娶,便这辈子,哪怕是尸骨,他也认了。
宋书书坐直了身子,又细细打探了一番,瞧他在榻前坐定之后,仍旧没有要摘掉帷帽的意思,便有些好奇道,“既已进了屋,薛大夫为何不将帷帽取下?”
面前之人并未回话,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忙道,“是我失礼了,还望薛大夫恕罪……”
话音刚落,便听‘薛迎’浅笑了一声,回道,“夫人言重了,实在是因为我面容太过丑陋,恐惊吓到夫人,还望夫人准许我戴着帷帽探脉。”
“人的相貌美丑,不过表象声色罢了,百年之后,皆为白骨,薛大夫不必太执着于此,”她顿了顿道,“自然,我尊重您的意愿。”
“多谢夫人体谅。”他微微颔首,紧紧咬牙,这一声声‘夫人’倒觉得如同幻梦一般。可怜自己卑微到了如此地步,竟然要从一个称呼中得到些许慰籍。
但还是最初认识的那个她,温柔性子一点也没变。
“如此,便有劳薛大夫了!”宋书书说罢将手轻轻地伸了出去,收了收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虽是初次见面,宋书书总觉得眼前之人,似曾相识,无论是从气息还是回话方式,总觉得像极了一个人,可又不敢确定。
本想让对方摘下帷帽,一探究竟,不想却被婉拒,她也只能默默地收回这份好奇心。
今日突然犯病,看似一切因池玉而起,但让宋书书感到不安的是,她一直以为自己身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却没想到,病来如山倒,先前病愈不过是假象罢了。
虽然鸦欢请来了薛大夫,但宋书书的心里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甚至有了一丝听天由命的念头。
“薛大夫,我家夫人的病怎么样了?”雀喜一直紧张地等在旁侧,可无奈根本看不清薛迎的表情,又耐不住心中的焦虑,忙不迭地说道,“先前夫人一直都是好端端的,谁料今儿白日里叫人闹了一回,这才犯了病,吐了血……”
“夫人这是急火攻心,本也没什么大碍,调养几日便好,”他轻轻收回手,“只不过夫人先前病过一场,这才伤了根本。”
“薛大夫如何得知?”雀喜惊叹此人的医术,先前来的几个大夫,给夫人把了脉,却连个所以然都说不出来支支吾吾半天,甚是叫人烦心。
“薛大夫恕罪,是奴婢失礼了,”话音刚落,雀喜立马反应过来是自己明知故问,便道,“这事说来话长,多年前,夫人曾淋过一场雨,又加上久跪,寒气入了体,便从此一病不起,奴婢等以为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伤寒,岂料一连喝了许久的汤药也不见好转,反而每况愈下,在榻上一躺就是小半年,前些日子,出于某些缘由,搬来了这南山居,身子才日渐利索起来。”
“先前那些药方可还在?”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右手微微打颤,却无人发觉。
“有!都留着呢,我这就去取!”鸦欢说着转身去将那一箱子的药方通通捧了出来。
箱子很沉,里头的药方更沉,厚厚的几大摞,有些已经泛了黄,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他抬手取了一摞,细瞧了瞧,还没开口呢,宋书书倒先说话了,“薛大夫,我才疏学浅,不敢在你面前自诩,这些药方我都瞧过的,辩证用药,中规中矩,并无差错。”
看似寻常的一句话,竟叫他的心头燃起了怒火,有些庆幸自己一直带着帷帽,否则实在难堪。
他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轻轻地药方叠回了箱柜当中,艰难地笑笑,“夫人过谦了,这些药方的确没什么问题,如若能按时服用,不出半月便能恢复如初……”
“可我们夫人整整在榻上躺了小半年啊,”鸦欢终究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困惑和痛惜,打断了薛迎的话,“这些药都是奴婢亲手从医馆里抓回来的,更不能有错了!”
鸦欢的话让薛迎觉得很是聒噪,抢回话茬继续道,“从夫人的脉象来看,应当是中了缓毒。”
“中毒……”宋书书的脑袋一片空白,先前只觉得这病生得古怪,总以为是自己在饮食和习惯上犯了忌讳,可从未往这上头想过。
可到底是谁竟如此歹毒,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