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汪黑漆漆的瘀血,喷溅而出,宋书书初时觉得头痛欲裂,但很快身子便轻松了许多,只听得‘薛迎’在后头说道,“夫人,毒已经逼出体外,静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这毒在夫人的体内已经不是一两日了,且同着汤药一同服下,叫人难以察觉,”他顿了顿,拳头一紧,“夫人从前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哪里是得罪了什么人?”她苦笑一声,更加断定那个给自己下毒的人,就是同床共枕多年的池玉,“不过是此生错付罢了!”
好一句此生错付,将他的心剐得生疼。倘若当初再勇敢一点,抢先去求了离婚圣旨,哪怕被怨恨一辈子,但至少她不用再受这样的苦。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此刻就将那池玉碎尸万段,可偏偏他此行又是偷偷回来的,显不得行踪,虽然父皇宣召的圣旨已下,可按照时日,他此刻也不应该出现在京都。
“薛大夫,你怎么了?”她察觉到身后又突然没了动静。
“没、没事,”他回道,火速站起身来,将被褥往她身上轻轻一拢,“夫人静养吧!我先行告辞了!”
雀喜同鸦欢在外头听到动静之后,当时就从外头冲了进来,瞧见眼前一幕,是又高兴又惭愧,连连同薛迎赔礼道歉,“多谢薛大夫妙手回春,先前是奴婢等出言不逊,中伤了您,还往您见谅。”
他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到桌岸前,提笔写下药方,又交到了雀喜手里,便紧走出了门。
他真的担心,再多留一步,自己会控制不住与她相认,可他现在还不能这么做。
“奇怪,这薛大夫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怎么走得这么急?”雀喜见小声嘀咕了一句,却见夫人已经坐起身来,望着屋门静静发呆。
“雀喜,我总觉得薛大夫像极了一个故人。”她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又接过了药方,认真认真地分辨起来。
然而药方的字迹是洒脱流畅的草书,并不是晋王裴衍最擅长且习惯的行书。
“像谁?”
“晋王殿下,”她还是不死心,面红耳赤道,“我认得他的声音,虽然隔了这么多年,可我不会记错的,一定是他。”
鸦欢轻轻挽住她的手,柔声道,“夫人,奴婢在济世堂遇见薛大夫的时也以为是晋王殿下呢,可是来的路上奴婢都已经问清楚了,薛大夫是建安人士,祖辈几代都是行医的,若说这声音,那就更加不像了。晋王殿下声音高亢有力,而薛大夫的声音低沉且嘶哑……”
“是啊,况且晋王殿下并不会行医问诊,若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这样出现在夫人面前的,”雀喜在一旁也苦口婆心地劝道,“夫人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养,切莫胡思乱想。”
雀喜心里难过,白日里,池玉的那番话,想必对夫人的刺激不小,可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夫人搬离了池府,又不愿意回尚书府,本以为南山居离京都远,总能过些安宁日子,不料又被池玉盯上了,每隔三五日便来闹一回,如何能清净得了?
真的是自己认错人了吗?
宋书书眼里稍稍有一丝失落,但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就算真的是他,又能怎么样?他来这里,不过是为了看自己的笑话,看一看当年自己信誓旦旦却终究被负了心的狼狈模样,否则又怎么会不愿意露脸,坦诚相待?
他即便真的这么做了,宋书书一点也不怨恨,是自己在痴心妄想,他一个堂堂的皇亲贵胄,身边有得是年轻貌美名门贵女,怎么可能会要她一个人老珠黄的弃妇呢?
罢了,人世间的这些悲欢离合,情情爱爱到头来不过是大梦一场,自己又何必执念太深?
她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什么都不强求了,只想安安静静地赴死,心里头不该有这么多的杂念的。
“你们都出去罢,我想好好睡一觉。”她慢慢躺下身去,轻轻闭上了眼。
雀喜鸦欢二人面面相觑,最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他们知道虽然夫人嘴上什么都不说,但终究还是有个厚厚的心结,难以打开……
‘薛迎’开的药方倒是管用,第三日的时候,宋书书已觉身子并无大碍,也能在院内四处走动了。
只是今朝的气候实在冷了些,还没到立冬,院子里的枝丫早已经光秃秃了,偶有寒鸦飞过,在枝头鸣叫,越发显得寂寥凄凉。好在暖阳依旧照常升起,除了有时候会偶尔会响起同池玉的那段落败姻缘,她的心情不算太糟糕。
院落虽不阔气,只因人多,倒也热闹。雀喜贴心,鸦欢又是个爱说笑的,谈笑间,看似枯燥漫长的一日也就过去了。
这日,她才用过早膳,打算回榻上再打个小盹的时候,鸦欢便从外头跑了进来道,“夫人,薛大夫来了!”
宋书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听到这话的时候,心头会一颤,立马下了榻,快步走到妆奁前,“且让薛大夫先在外堂候着吧,我马上就来……”
她觉得自己的心已飞到外头去了,明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只因形似裴衍便如此迫不及待,按耐不住心底的悸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