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愈发显得漫长,贺文茵不知道自己该何处何从,更觉得没有颜面回去面对自己的父亲和弟弟,她咬咬牙,一口气下了山,直直往当铺跑去。
掌柜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狼狈不堪的模样,想来也是个窘迫的人,撇起嘴角问道,“姑娘您可是来错地方了?”
“掌柜的,您看看这些值多少银子?”她说着摘下了发髻上仅剩的一对发钗和耳环,双眼紧盯着掌柜的神情,忐忑不安地问道。
掌柜的冷哼一声道,“二两银子。”
她苦笑一声,若不是时局所迫,她也不该沦落至此,于是索性脱下了身上的喜服,双手捧送到掌柜面前,“掌柜的,您看这……”
掌柜的晃了晃手,“那就算五两银子吧!”
她咬咬牙,将喜服交至掌柜手里,心中百感交集,她急需银子,她需要足够的银两离开这儿,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除去一部分还给阿肆的银两,她所剩不多。
静候掌柜取钱的时候,当铺外有一妇人扯着高嗓子叫喊着掌柜的名字,走到他的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这妇人嗓门本就较大,又见铺子里只有贺文茵这一位客官,索性不管不顾,高谈阔论起来。
“听说了么?这贺如海怕是得罪了什么人?我方才从他家宅子经过时,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官兵。”
“还有这回事?贺如海待人处事一向温和,邻里间也相处和睦,你一定是看错了!”掌柜摆摆手,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妇人见他不信,赶忙又道,“我刚开始也不信,以为自己老眼昏花呢!可我听见宅子里好像有小孩的哭声,叫得可惨了。”
贺文茵的身躯猛地一震,无论事实如何,她都该回去走一趟,于是匆忙从掌柜的手里接回银子,朝家宅飞奔而去。
这一去,那妇人所言果然不假,家宅的两扇朱漆大门敞开着,院墙外已经被官兵包围地水泄不通,她冲上前却被官兵拦住了去路。家宅内弟弟尔俊的嚎哭声,撕扯着她的心窝,父亲的怒骂声和姜氏低低的抽泣声,她再也不忍不住,扯开嗓子朝家宅内大喊,“阿爹,阿娘,我回来了!”
家宅内的声音一下子寂静了下来,紧接着贺如海小跑着跑出了家宅,见到了贺文茵,神情一半喜悦,一半惆怅,令人参不透,他抽了抽嘴角,笑得有些难看,“阿茵回来了?”
拦在贺文茵面前的官兵见到此情形便不再阻拦,爽快地让出一条道来,她小跑着进了家宅,庭院内,见弟弟尔俊伏趴在一条长凳上,后背血肉模糊,有家丁见她进来,赶忙停了手。
环顾四周却是几张陌生的面孔,她来不多问飞奔至弟弟面前,一度哽咽,自责不已,“尔俊,姐姐对不住你……”
“阿姐,你怎么又回来了?”贺尔俊脸色惨白耷拉着双眼,看起来虚弱无力,见是贺文茵回来,双眸中亮起了一束光,却很快消失不见,气急道,“阿姐,你别管我,快走!走!”
他话音未落,双眼一黑,失去了知觉。贺文茵只觉脑袋嗡嗡作响,片刻的天旋地转,她从一旁家丁的手中夺过长棍,朝四周挥了过去。
“阿茵!”贺如海未曾料到这幕,连忙惊呼一声,将已经吓得失魂落魄的姜氏拉至身后,挺身迎上贺文茵手中的木棍。
只听见‘啪’得一声,木棍不偏不倚砸在贺如海的左肩之上,他强忍疼痛,伸手夺下了木棍,抛掷在地,将贺文茵推倒,怒火中烧,“贺文茵,这是又要做什么?是要刺杀朝廷命官吗?”
贺文茵跌倒在地,目光有些呆滞,贺如海捂着受伤的左臂神情肃穆,鲜血延着臂膀缓缓滴落在青石板上,空气中泛起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呆坐在地的贺文茵转过头,看着那一滩血迹,许久才缓过神,从地上跪直了身子,朝父亲拜道,“阿爹,女儿知错了!恳请阿爹责罚!”
贺如海见她如此这般丢魂落魄,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发话,身旁倒是有人鼓掌近前,‘夸赞’道,“素闻贺家,家规严厉,果真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瞿某也算是开了眼界,荣幸之至,佩服佩服!”
他轻描淡写的几句,压得贺如海喘不过气来,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是尚书徐尚德的亲信瞿江陵,不知他从何得知贺文茵离府,且私定终身,天未亮的时候,便敲开了贺宅的大门。
贺如海阴沉着一张脸,他知道自己能有今日,通通归功于徐尚德的庇护,如今任人摆布,受人差遣,也是无可奈何,可瞿江陵的言辞,诚然有几分挑衅的意思,他轻轻合了合眼,将这口气咽了下去,赔笑道,“小女平日疏于管教,让大人见笑了,惭愧惭愧!”
瞿江陵自然不会领他的情,只是见贺文茵完好无损地回了家宅,也算对上头有了个交差,故此也懒得再深究,点了点头,挥挥手,领着官兵,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家宅。
姜氏气得身子发抖,瞿江陵在场时,她甚至不敢靠近贺尔俊,见他们走了,赶忙扑倒在贺尔俊的身旁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