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隔三尺远处,有一执掌太监神情淡漠,言语冰冷道,“在宫里当差凡事都要小心谨慎,今日不过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往后掉的可就是脑袋。”
这一句,让原本前行队伍的脚步声又小了些,贺文茵只觉前后有几个宫女,步伐不稳,身躯微微战栗,而自己却无动于衷,默默地前行。
几经周转后,掌事的公公将她们一行人领至了一位姑姑面前,轻声细语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贺文茵排在队伍的后间,她微微抬眼,从人缝中往前看去。
姑姑生得一副慈眉善目的好模样,嘴角略带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目光温和地望着这一群才进宫的宫女们,正当人群窃窃私语的时候,姑姑开口发话了,语气不紧不慢,是刚刚好的严厉和沉稳。
“无论你出身高贵抑或低微,只要进了这皇城,便要收起从前的性子,恪守宫规……”
话说了个开头,人群的左侧散开一条道来,却是方才鞭笞宫女的人,踩着小碎步,拜倒在姑姑面前道:“寂芳姑姑,求求您饶了云罗吧,她年纪小不懂事……”
“云蔓你先下去!”寂芳姑姑的脸色有些阴沉。
跪在地上的云蔓哭得很是伤心,绝望地摇了摇头。
众人皆屏气凝神望着眼前的一幕,许久以后,只听得一声轻微的叹息声,寂芳姑姑伸手挥了挥身旁的女侍从道:“先领她们下去吧!”
宫人们面面相觑,跟着女侍从的脚步匆匆离去。
是夜,月高风清。
贺文茵在榻上翻来覆去,一闭眼脑海中全是那宫女血肉模糊的凄惨样,同尔俊鞭笞那一般,血痕触目惊心。
突然间,只听得有两宫女的窃窃私语声,时值夜深,正是万籁俱寂,二人的谈话渐渐地越发毫无忌惮起来,贺文茵听得仔细。
一个声音低沉的女子先发了话:“你说云罗这丫头怎就这般粗心大意呢?平日里做事仔细有分寸,偏偏节骨眼上出了差池,那可是太子殿下的常服啊!
另一个宫女回道:“嘘,暮雨小声些,也不知此事姑姑会如何发落?若只是被撵了出宫倒也留条薄命,苟延残喘,可若是……”
“这批蜀锦本就来之不易,这下不就是把整个尚衣局往火坑里推么?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我还没嫁人呢,倘若真因此事受了牵连,也是死不瞑目。”暮雨有些丧气地回道。
“呸呸呸,快别瞎说了。你还记得婉宁么?”潇潇赶忙吐了几口空唾沫,连着用脚踩了踩,以祛除晦气。
“记得,那丫头比我进宫还要晚呢。”暮雨思虑半晌回答道。
“可不,人机灵,长得也是一副好模样。自她去了尚食局后,靠着煮得一手好菜,便一路平步青云,不久前圣上赐了婚,很快便要入住淮南王府了。”
“淮南王府?”暮雨惊叹道。
“是啊。淮南王府的小公子,虽说是庶出,可颇受王爷的喜爱,如今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呢!我啊,真是羡慕的很,你说有朝一日,会不会遇见像小公子这般的人,救我出了这深渊……”潇潇语气中满是艳羡。
“瞧你春心荡漾的,也别什么大小公子的,往上去直接摘了太子殿下的芳心,这才叫好呢!再往后,倘若你被封了妃,可别忘了你我的姐妹情分。”暮雨打趣道。
“潇潇,你又在取笑我,快走吧,万一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烛影摇晃下,两位宫女嘻笑打闹,越走越远。
好容易才等来天明,贺文茵第一个起了床,出了门,便见了昨日的寂芳姑姑,后头跟了两个面容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慈祥的老嬷嬷。
她稍稍打量了贺文茵一眼,见她已经梳洗打扮得当,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抬腿往里头走去。
不一会儿,里头便传来,两位嬷嬷的叫骂声,言语中道的都是要早起梳洗,不许赖床等宫规。
又过了些日子,便到了选派的日子,宫女们会被陆续选送到尚衣局,尚食局,尚药局等处……
贺文茵神色平静,内心毫无波澜,当寂芳姑姑唤了她的名字时,她半天才回过神来,愣了一愣,毕恭毕敬地行了礼,静候安排。
被分到尚衣局的那一刻,贺文茵也不知怎地心一颤,想起先前场景倒吸一口冷汗,也自知无力拯救,说丧气些,便是听天由命。入选的宫女非富即贵,再不济也是县主的女儿,琴棋书画女红等样样精通,而贺文茵稍稍拿的出手的,可以与别人一较高下的也就只有女红了。
巧了,冥冥之中,似乎这一切皆在尚书徐尚德的安排之中。
进了尚衣局之后,贺文茵一眼便瞧见了先前被鞭笞的那个宫女,背上的伤痕似乎并未痊愈,正弓着腰,提着木桶,去深井里打水。
无人帮忙,也无人过问,似乎宫人对这一切早习以为常,见执掌女官进来,一众人等才歇下手中的活,上前迎接。
贺文茵悄悄侧目,过眼了一下人数,加自己在内,共计十八人。期间有几个年纪略小的,眼眸里一半疑惑,一半敬仰地打量这庭院内的一草一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