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

白丽梅在前面跑,罗成愣了一下便跟着母亲的后面追过去。当罗峻罗介亭松开手里提着的行李，接住因跑得太快而踉跄扑过来的妻子时，一发小炮弹也同时冲到了。罗介亭一手揽着妻子,带着她侧身,一边赶紧伸手捞住了儿子。

“丽梅,成儿！”罗介亭的声音颤抖,他激动得太明显。

白丽梅抬手抹眼泪，喃喃道：“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回来了。”罗介亭揽着白丽梅的胳膊用力，把人搂得死紧。从那年在庙上认识了以后，俩人还是第一次分开了这么久。

“爹！”被忽视的罗成使劲地揪着罗介亭的胳膊喊，他就差蹦高跳到父母亲的视线中间。

“哎！”罗介亭大声地答应着,立即弯腰把儿子抱起来。

“爹！”罗成搂紧父亲的脖子。他只见过父亲的照片。而眼前这个男人虽说和照片有些差异，但他还是能认出来是一个人的。

“儿子！”罗介亭激动，抖着嘴唇说不出更多的话。虽然每年一封信，每封信里都有儿子的照片，但那及得上把儿子抱在怀里啊。

爷俩四目相对地傻笑。

“回来了就好,咱们回家吧。”白丽梅努力平息激荡的心情，弯腰提起丈夫那小小的行李。

“好,回家。”罗介亭抱着儿子往家走,三人一起回家。

罗成搂着父亲的脖子问：“爹，你是不是按照我给你写的信找到家的？”

“是啊。亏得有你的信了，不然爹还找不到家呢。”

罗成立即美得嘴角咧去耳丫子。

三人一起进了院子，让收拾饭桌准备吃晚饭的奶娘愣住了。她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然后激动地说：“姑爷回来啦。”

“嗯。我回来啦。辛苦奶娘了。”罗成把儿子放下，松开妻子，恭恭敬敬地给奶娘行礼。

奶娘赶紧还礼说：“姑爷,这可不敢当。”

“奶娘，你当得起。这些年亏得有你照顾丽梅、帮着丽梅带成儿……”罗介亭的态度诚恳，非常感激。

“哎呀，我照顾姑娘和成哥儿，那都是应该的。姑娘，你赶紧打盆水给姑爷洗手，我再加个菜好吃饭了。”奶娘接过白丽梅手里的行礼，让白丽梅将人带进屋子里说话。她自己把罗介亭那行李卷顺手放在屋檐下，匆匆去和面。说是要加菜，但她觉得还是赶紧包点儿饺子好。

白丽梅给罗介亭端来洗脸水，罗成围前围后地给他父亲拿香胰子和毛巾。那亲热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从来没见过面的父子。

罗介亭洗完脸，白丽梅招呼他进屋里换件干净的衣服。片刻后，罗介亭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多少有些旧日的模样了。

白丽梅看儿子缠着罗介亭问东问西，含笑看了一会儿，便去给奶娘帮忙。

“姑爷回来就不走了吧？”

白丽梅眉眼带笑地回答：“成儿一直缠着他说话，我还没机会问他呢。”

“也难为成哥儿了，这都八岁了才见到亲爹。要是早些日子回来就好了，正好给成哥儿过生日。”奶娘的怜惜孩子、惋惜罗介亭回来晚了。

白丽梅眼里荡漾着幸福，她笑着说：“明年给成儿过生日也成啊。以后可以年年给孩子过生日的。”

“那就好。那就好。”奶娘用手背拭了一下眼角，对白丽梅说：“你看看过水开了没有？”

白丽梅去掀锅盖，回头对奶娘说：“马上就开了。”

“那先煮几个了。就是这饺子馅没肉。”奶娘难掩遗憾。“明天我一早去买肉，中午好好包一顿饺子。”

“好。”

进门饺子出门面，奶娘匆忙之下能整出鸡蛋黄瓜馅的饺子，在白丽梅开来已经是非常不错了。但给远行归来的丈夫好好包一顿饺子，又是必然的、不可或缺的重要事情。

“你去摆桌子，我自己看火就可以了。”奶娘把案板上的那几十个素饺子投进滚沸的热水里。

白丽梅转身进屋收拾桌子。

罗介亭见她进来就上手帮忙整理八仙桌，顺口问道：“这家具是哪儿来的？”

白丽梅便把金文澜和自己这几天的交往、现在她带孩子去了上海说了一遍。

“这时候去上海啊……”罗介亭摸摸儿子的短头发，吩咐儿子：“去看看你姨姥姥在干什么。喊她进来吃饭了。”

孩子答应着跑出去了。

罗介亭接着刚才的话说：“现在的上海该是最混乱的时候。上海不像是西安，始终没有易手。你想大家庭若是换个管家都要需要些时日才能稳定下来，那么大的上海，以前是汪伪政府任命的市长等官员，现在那些人不少都要以汉奸问罪的，”

“爹，我姨姥姥在给你煮饺子，马上就好了。”罗成喜滋滋地跑回来，打断父母亲的对话。

奶娘在罗成的身后，端着一盘子饺子进来了。

“姑爷，今晚先吃鸡蛋黄瓜馅的素饺子了，明天我去买两斤肉，咱们包纯肉馅的。”

“好，都听奶娘安排。”罗介亭笑着致谢，揽了儿子坐到自己的身边。他先给奶娘夹了一个饺子，再给白丽梅夹一个，然后是儿子、自己。

奶娘感动，姑爷是把自己当长辈敬着了，真不枉自己这么些年的辛苦。

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吃了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