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陈望值夜班时接了个病人,急性阑尾炎,一个小手术。但姑娘大概是疼厉害了又没怎么见过手术台,攥着推床边哭成泪人,躺上手术床了仍在抽抽噎噎。
陈望消毒了穿好无菌手术服,装备齐全了,隔着口罩对一脸眼泪的姑娘说:“来,先别哭,看我,对,看我眼睛。”
姑娘抽噎着缓了下来。
陈望对上她的眼睛,缓缓地比了个斗鸡眼。
姑娘“噗嗤”地笑出声来,腮帮子还挂着眼泪,颇喜感。
陈望收回目光:“好了,别紧张,给你打个麻醉,很快的。”
手术也的确很快很顺利,年轻人底子也好,禁食不到一天就委屈巴巴说饿了。扶着她下床活动的妈妈刚正不阿,坚决执行医嘱,一口米糊都不给。
陈望查房路过:“不错,有力气喊饿了,明天排气正常就可以试点流食了。”
姑娘忙追问:“陈医生,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出院啊?”
“愈合得好的话,周二就能拆线。”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王妈妈连声道,又转回去低声,“听到没,好好忍着,饿你一两顿也好,让你以后乱吃东西。”
叫王思宜的姑娘不满:“妈,急性阑尾炎不是吃坏肚子闹的!”
旁边站着的一位戴口罩的瘦高青年似乎也笑了,陈望随意瞥了眼,没看清脸,刚巧护士来找,就离开了。这姑娘被送来时阵仗还不小,四五个人团团转,其中有位还拽着她紧张地问是不是食物中毒,得知不是才大大松了口气。她猜是从聚会一类的场合送过来的,不怪会联想到食物中毒。
下午她给自己实习时的老师当一助,手术顺利但耗时长。张医生一边洗手一边叹气:“你师娘说了今晚做油焖大虾的,估计全冷了。”陈望贴心道:“估计是油焖虾壳了。”
她调侃老师毫无心理负担,只是自己的晚饭也就比油焖虾壳强一点。爸妈饭后出去散步了,厨房微波炉里留了碗炒饭和汤。她囫囵吃完洗了碗,澡都不想洗就倒在沙发上。还是回到家的陈妈妈去推她:“快去洗澡洗完睡了,躺在这里也不怕着凉,起来!”
她闭眼翻个身,直接抱着妈妈的腰不肯挪窝,陈妈妈好笑:“二十七的大姑娘还跟七岁似的,不怕人笑话。”
她嘟囔:“不怕,没人知道。”
陈妈妈在心里轻轻叹气。女儿读医读迷糊了,从大学一路埋头到医院,等到这几年收到的请柬越来越多了才有些觉悟。偏偏她还不是个例,宿舍也好医院也好多是情路单薄的姑娘,没个榜样带头。陈望言之凿凿,与其随意凑合个男人日子一地鸡毛,不如她一个人清静自在还省钱。陈妈妈倒也赞同,只是她一个常忙得脚不沾地的医生,没个人帮忙照顾,实在放心不下。
陈妈妈摸摸女儿的发顶,收拾了下心情,然后把她丢进了浴室。
过了几天午休时,护士站的小田兴冲冲地拉住陈望,把手机屏幕贴她鼻子下:“看!我老公年底的演唱会!怎么样?去不去?”
陈望坚定:“不去!上次你说请我看演唱会结果变成你的个唱。”那天晚上她听着肺活量极好的小田唱了整场,印象实在深刻,“再说了年底忙死了,我今年还想回家看春晚呢。”她都计划好了调休和寒假。
“哎呀不是农历,新历,十二月的!周廷问好不容易来这儿开演唱会的。”
“我读书少你别骗我,哪个明星演唱会不是北上广轮转的。”
小田抱她胳膊:“我下回和你去看谢致的话剧!”
陈望无情地把她的手扒拉下来:“谢谢,我还不如祈祷他今年再去春晚。”她撕开个草饼麻糬塞小田嘴里,“再说吧,这不是还没开售吗,抢不抢得到还是一回事呢,你可别再找黄牛了啊。走了。”
小田眼睛一亮:“这么说如果我抢得到票你就陪我去是不是!是不是!一言为定啊!”
快步走开的陈望假装听不到。
下午她端着镊子剪子去给王思宜拆线,清洗完伤口,看她欲言又止的,陈望失笑:“怎么了?”
“陈医生——你喜欢周廷问啊?”
见陈望诧异,她忙补充道:“我妈妈中午路过护士站时不小心听到的,您别误会!”
小田嗓门是真的大啊……陈望笑了:“是我朋友喜欢。”
“那医生你喜欢谢致吗?”姑娘眼睛一亮。陈望看这神色,估计把自己当成志同道合的粉丝了,想了想回答:“还行,有关注吧。”
思宜乐了:“医生,你要不要他的签名照?”
“呃——谢谢啊,不用了。”签名照这东西,她——倒真有,还是绝版的。
等晚饭时,她顺口和爸妈说笑提起这一茬,陈爸爸也笑了:“这小姑娘这么亲近你啊。”陈望想想:“大概是我斗鸡眼比得好吧。”说着往嘴里塞了块西兰花,“爸,你炒的西兰花吧?”“是啊,比你妈炒的好吃吧?”陈爸爸说着,桌子底下轻轻踢妻子一下,陈妈妈这才回过神。
陈望嚼吧嚼吧:“您蚝油永远比妈放得重。”
吃完饭,陈望帮着收拾了桌子后去洗澡了。陈爸爸悄悄问妻子:“怎么,还惦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