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前一天晚上补了觉,陈望第二天醒得早。厚重的窗帘将窗外天色遮得密实,只有地板上反射出的微弱光亮告诉她已是清晨。
她微微动了动,察觉到身上的重量,扭头看见谢致沉静的睡颜,手横着搭在她肩上的被子上。
昨晚只顾着见到他后的开心,现在仔细端详,才发现他清减了不少,下颔的线条都分明了许多,眼眶下也是一层淡淡的青影。
他从来不提工作的事,她见得多的也是他光鲜的一面,片场的摸爬滚打她即便心里知道,但真实感受到还是不一样的。他少时成名,与旁人相比或许已算一帆风顺,然而要维持这样的坦途也非易事,如他昨夜所说的那些污糟事,或许也不会少。只是他似乎将演员看作与医生般普通的工作,没有什么乐意不乐意的,恪守本分就是尽职了,因此并不爱在公众面前鼓吹什么敬业刻苦的人设。挣那么多钱,吃点苦算什么,他私下曾这样玩笑过。
但上次同齐导演简单一聊,她也意识到谢致面上不显,私底下还是会同自己较劲的。她知道他向来是有主见的人,事业上有自己的想法与规划,便从不多问。只是瞧见他消瘦,到底会心疼。
这样想着,忍不住就伸手,轻轻碰了碰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不想谢致似有所察,喉间一声低哑不清的呓语,忽然低下头来。陈望以为他醒了,却见他仍闭着眼,搭在她身上的手摸索了两下,无意识地便将她兜了过去,脸窝进她肩颈的弧度里,继续睡了。
陈望没等到他下一步动作,确定他真的没醒,才小心翼翼地把他另一只胳膊挪了挪,怕压着他。替他调整好睡姿,她也又有了点睡意,想着再打个盹就起来。不想再睁眼时,就和谢致清凌凌的眼睛对上了。
就算没洗脸头发乱,一张漂亮的脸摆你面前,大早上的谁把持的住啊……陈望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保持着自己没刷牙的理智一线,挨上去蹭了蹭他的脸。
然而显然谢致丢弃了那理智的一线,低头就是个绵长的早安吻。陈望意思意思地挣扎了一下,也乖顺地把那一线扔到了脑后。只不过她忘记了点生理常识,等意识到不对劲时,谢致在她耳侧,很隐忍地克制着呼吸。
她顿时脸红到脖子根,心里乱成一团,他的呼吸声落进她耳中如轰雷。谢致也有些难耐,只是理智尚存,闭了闭眼,咬牙就想撑起手臂去浴室。
小臂一紧,一只手的指甲微微陷入他肌肤里。他看向她,陈望受不住他的眼神,面红耳赤地别开了脸,半晌磕磕巴巴道:“你那个——忍过头会、会出毛病……”
话都说出了口,她莫名就生出了当年第一次上解剖课的勇气,心一横,另一只手便哆哆嗦嗦地往被子下伸。动作到一半时,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
谢致重新俯下身,哑着嗓音:“错了,是这。”
托陈望来探班的福,向平川收获了一个睡到自然醒的早晨。等他优哉游哉地洗漱完准备去吃午饭时,收到了谢致的微信。
他进了谢致房间,就见谢致将冰箱里的蛋糕取出来递到他手上:“昨晚的生日蛋糕,你和思宜小刘他们几个分了吧。”
向平川透过盒子看了一眼,诧异:“你们怎么一口都没动,减肥吗?”蛋糕外围的奶油和果酱几乎完好无损。
谢致瞟一眼奶油,咳了一声:“嗯……她现在见不得这个……”
向平川一头雾水地“哦”了下,又看看紧闭的卧室门,觉得自己既然比谢致大几岁,当哥哥的还是要规劝两句:“年轻人血气方刚的,但也得收敛一下,啊。”
然后被谢致连人带蛋糕推出了房门。
他午饭直接让酒店工作人员拿上来,然后让人收走了换洗的床单被套。陈望全程躲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地装死。谢致拿了热毛巾坐到床沿,拉着被子温声哄她:“洗个脸吃饭了好不好?”
陈望闷不做声,手紧紧抓着被角不撒手。谢致好笑,熟练地将她连人带被子抱起来,剥笋似的将她扒拉出来,手指理了理她乱糟糟的长发,扳着下巴给她擦脸。陈望全程垂眼不吱声。
她当时是抱着自己是个“身经百战”的医学生的信念的,自认为见惯各种“透过皮相看本质”的人体,此事说起来也不过尔尔。然而她低估了此事的羞耻度和自己脸皮的厚度。
她偷偷觑了眼专心给自己擦脸的谢致,眼神清明,黑发柔软,衬衫领子下干干净净的锁骨,风清月朗的模样,仿佛刚刚红着眼尾抓着她不放的人是幻象。
他蓦地抬眼,恰巧捉到她的目光。她立时垂下眼皮,睫毛慌乱地颤了颤。谢致喉间发干,面上却不动声色,仍是温声同她商量:“我要了粥和面汤,还有几样菜,都是我最近吃了觉得还可以的。你想吃点什么?粥是蛋花虾仁的,要不试试?”
陈望在心里天人交战了片刻,最后还是调整好了心态。以后更亲密的事不会没有,她不能这么土包子。于是她推了推他,低声:“你先出去,我、我换件衣服……”
待谢致出去,她飞快溜下床换掉了皱成咸菜一样的睡衣,又好好梳洗了一番,深呼吸了几口,强作镇定地走出去。
谢致坐在沙发上,见她出来,将晾好的粥端给她。她接过,眼观鼻鼻观心地喝粥。
谢致给她夹了一筷子鱼肉:“你能待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