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铃——”
下课铃一响,学校的广播就马上响起了那首耳熟能详的《东方之珠》:“小河弯弯向南流,流到香江去看一看……”。校园顷刻如水入了油锅一般喧腾起来,学生们像潮水一般冲出教室,拿起放在窗台上的饭盆,饿狼一般朝食堂冲去,男生们嘴里还发出各种怪叫声。
办公室里,班主任老师张红梅的话被嘈杂的声音淹没了,陶醉只能看见她的嘴一张一合的,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她的心已经飞到了外面,兰心会不会等自己?
铃声终于结束,张红梅继续着说:“……你的成绩考高中不太保险,中专难度就更大了,回去好好跟家里商量一下,这个时候做决定还不算晚,训练几个月,考个体校也不错,毕业后还能当个体育老师。”
陶醉心不在焉地点头:“我知道了,老师。”
张红梅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擦了擦:“好了,你回去吧。”
陶醉赶紧退后一步:“老师再见!”然后转身出门,一步跨三级楼梯,一口气冲到楼下车棚,看见孙兰心已经在那儿等她了,顿时兴奋地大叫起来:“兰心,太好了,你还没走。”陶醉原本也有一辆旧女式单车,但是前阵子妹妹陶然骑了她的车出去玩,把车丢了,爸爸很生气,至今还没给买新的,她这段时间一直在蹭好友的车,打算到过年的时候磨着爸妈再给买一辆,幸好再过一个礼拜就放寒假了。
个子娇小的孙兰心摘下随身听的一个耳塞,看着留着短发的陶醉,她明明五官长得挺精致的,却总是留这种难看的发型,像个假小子似的:“你还不来我就要走了。怎么这么慢,你们老师拖堂了?”两人是小学同桌,从小气味相投,上中学后虽然不在一个班,依旧是最好的朋友。
陶醉跑过去,推出孙兰心的车,抬起右脚跨过女式单车,坐了上去:“上来吧。没有拖堂,梅梅叫我谈话呢。你猜她跟我说什么了?”梅梅是学生给张红梅起的外号,因为英语课本上有个女生叫韩梅梅。
孙兰心问:“说什么了?”她跳上后座,将一只耳塞塞到陶醉耳朵里,里面传来了任贤齐的声音:“你总是心太软……”
“坐好了?那我走了。”陶醉踩着踏板,“她让我去搞体育。她说我这成绩考高中不保险,中专更没戏,我跑步还可以,可以去考体校,将来当体育老师。你觉得怎么样?”她今年初三,下个学期就要中考,也是到了抉择人生路口的关键时刻了。
孙兰心没回答她,只是叹息一声:“你都考不上高中,那我就更没戏了。”
“我这成绩是介于考上与考不上之间。我爸说了,我要是考不上高中,他不会给我出委培费的。我万一考不上怎么办?”陶醉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她多希望自己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学生,不用考虑这么重大的人生问题,毕竟要是没考上,她就是个社会人士了,她还不想那么早出来工作。
孙兰心说:“你家里就你和你妹,没什么负担吧。怎么还送不起你上高中?”
陶醉叹气:“我家没男孩,我爸说将来不指望我和妹妹养老,要自己攒钱养老,不会额外花钱给我读书,考上就读,考不上拉倒。他是自己当兵出来的,没靠我爷爷奶奶,说我们也得靠自己。我要不还是去搞体育吧,我真怕自己考不上高中,就得像我堂姐一样去打工了。”
孙兰心说:“其实打工也不差啊,只要肯努力,打工照样也能有出息。我前天看了篇文章,有个女孩初中毕业去深圳打工,进了服装厂,她非常努力上进,一点一点往上爬,最后当上了主管,还嫁给了老板的儿子。”
“真的假的?哪儿看到的?”陶醉问。
“《知音》。”
陶醉将信将疑,想起了自己那个只读了初二就辍学去打工的堂姐陶林,18岁就未婚先孕,嫁给了一起打工的老乡。她嫁的可不是什么老板的儿子,而是家里连房子都没有的穷小子,月子都是在娘家坐的,大伯两口子脸拉得老长。
陶醉问:“兰心,你有什么打算?”
孙兰心翘着两只脚晃了晃,跟着音乐哼了一句“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这才回答她:“我不知道,考不上高中,也许我家会花钱送我读,也可能去读技校,学点儿什么技能。”
“技校包分配工作吗?”
“毕了业包进厂吧。”
“那不是正式工吧?”
“这都什么年代了,现在正式工人还不如外面打工的挣得多。”孙兰心无所谓,“我其实很想去外面看看,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啊。”
陶醉想起了齐秦的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孙兰心乐观地说:“好啦,别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爸妈不会真的不管你的,你明天才满15岁呢,初中毕业也还是童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