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里,我听见低鸣与哀泣。
很难分清,究竟是怎样的生物正处于悲苦之中,声音多而冗杂,高低错落地交缠,在脑中以不同的频率盘旋,逼迫我从中醒来。
睡眠对我而言是多余的,却也是必要的,我虽不需要它来恢复精力,却需要它帮助我放空大脑。
只有在睡觉时,我不用去在意各种生物无意识向我放射的精神波动,世界终于安静下来,我能在这片安宁中赢得片刻喘息。
但安宁永远只是须臾。
一旦醒来,我又只能被迫保持清醒,更加难以入眠。
青璇还躺在我身边,两张小床拼凑成一张大床,宽阔了的空间却没有拉开我与她的距离,无论我睡得有多么贴近床边,她都会在无意识的睡梦中逼近,直把双手双脚都缠到我身上。
这说明她对我已有百分百的信任与依赖,甚至比对易明渊更加亲近,我对比着她从前与现在的行为区别,并为此而偷偷窃喜。
但随着她轻柔的呼吸,与我紧贴的身体轻轻摩擦,皮肤开始分泌出汗液,变得潮湿而灼热,由此生出的暧昧和渴望,让我感到煎熬。
如果我能做什么,那这煎熬也不会太难度过,我可以翻过身去,尽情地抱住她拥吻,获得能够浇淋体内烈火的甘霖雨露,让她帮助平息我的焦灼与饥渴,而且我相信她一定不会拒绝。
可我完全没办法那么做,脑中还有两个独立的意志保持着清醒,它们始终盯着我的一言一行,而我并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什么的特殊爱好。
【拿开你的脏手!】
易明渊对我发出恶毒的诅咒,【我得去找皇问一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从精神遏制你这些肮脏的念头,要不是这具身体还属于我,真想找个法子把你管不住的玩意儿消灭掉。】
【你是不是疯了!赶紧给我滚回去,你这种偷窥的行径简直像个变态。】最近他好像完全变了个人,我从未发现过,自己的人格本体竟然也有如此暴躁的一面。
【说到变态,我们半斤八两,你一直在我的记忆里动手脚,别以为我没发现。】
【那都是为了能够更好的去扮演你!】我早就想好了掩饰的说词,【我不可能在对过去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还能维持住身份不被其他人发现,你动动脑子行不行?】
【当初我只是让你保护她的安全,维持住身份,不代表你可以对她动手动脚!你这个乘人之危的混蛋!我是信任你的,把你当成我自己,但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完全辜负了我创造你时的用意。】易明渊完全气急败坏了,混乱的言语昭示他的心理状态十分不正常。
【是青璇自己贴上来的,我什么也没有做。】我的情绪依然平静,或者说是疲累,【我并不顾忌你,也从来不对你的创造怀抱什么感谢,别把自己当成总指挥。要不是不想伤害青璇,你以为我会忍到现在?】
近来,这样情形无数次在我脑中上演,虽然总结出了对付易明渊的经验,但我依然对层出不穷的争吵感到厌倦。
皇偶尔会发出几声阴阳怪气的感叹,不过大部分都被我无视了,我知道这鬼东西正在我和易明渊之间挑拨离间,易明渊明显变得冲动易怒而且疯狂,其中一定有它的一份功劳。
易明渊与外界的交流完全被封闭了,他只能躲在阴暗的识海内,成天面对诡计多端的皇,作为一个健全的人格,被这样遗落在世界之外的环境逼疯,只是时间的问题。
说实话,我很同情他,却绝不可能将身体的控制权交还给他,就像皇所说的,既然我已经被创造出来,我同样有权利存活下去。
我必须保住自己的生存底线。
于是我开始认真思考,是否要从根本上打破这个僵局。
相对脑子里的其余两个意识,控制身体的我最为强大,而精神网的不断扩张,也使我在精神能力的掌握上更加精准和深入。
我正在尝试反侵入皇的识海,由于我与它精神的融合,这种侵入变得更加隐蔽,相信等到皇真正发现时,我已经切断它与精神网主干的连接,就像一台被剪断线路的服务器,彻底被踢出网络中枢,到时候它将再也没有其他的依凭,只能作为一个最普通的寄生体附着在我身上。
只等我找到剥离出它的方法,就可以让这只外星小怪物彻底消失。
麻烦的是易明渊。
可能是同出一体的牵系,使我对他的遭遇很有些感同身受,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或许还有办法,可以让我和他都不用再遭受这种折磨……
然而,就是这一犹豫,我差点死在自己的手下留情里。
6月13日,04:20。
偷袭人类军大本营当晚。
我一步一步踏入中央城区。
这里已经成了滋养怪物的土壤,写字楼间的窗格全部被打破,腥粘鲜红的软组织将它们连接起来,组成一个如蜂窝般庞大的巢穴,乍眼望去,仿若地狱,已毫无人类生存过的痕迹。
除了最常见的普通噬兽外,还有负责构筑巢穴的蛛兽、体型巨大能制造EMP的磁暴兽、以及躲藏在密密麻麻的穴洞中,没能窥得全貌的其他兽种。
我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等着它们逼近。
青璇身陷人类军,我还要去救她。
我也答应过她,会为自己的生存奋战到最后一刻。
一遍遍的自我暗示,使得我求生的本能被激发到极致,于是当噬群度过最开始的惊疑,终于向我展开冲锋时,我也展开了蓄势已久的精神网。
那一瞬,风划破了空气,无数的精神波动缠斗在一起,最终爆发出肉眼可见的风暴。
我的衣摆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细碎的头发也不断挡在额前,遮住我的视线,但我的“视界”不会因此受到任何的阻隔,一切都已清晰呈现在我的大脑。
第一波噬兽抽搐着倒下,它们根本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接受到最强烈的精神震荡,噬兽最脆弱的内核瞬间破碎,而它们也在无望的吟啸中,灰飞烟灭。
接踵而来的噬兽正在抵抗,我将控制人类的方式在这些怪物身上实践,虽然并非同一物种,但精神体的本质是同一的,它们的精神底蕴比起人类的更强大但……并非牢不可破。
整个过程有些胶着,尤其是强度很难把握,我还要利用它们击垮人类军的心理防线,自然不能在这里统统杀掉。
噬群数量太多了,多到漫无边际,密密麻麻连成一线,我的身体开始出现明显的过载状态,鼻血不受控制地淌了满襟,赤红的双眼阵阵刺痛,几乎要从内部充涨爆开。
皇开始在我脑中惊叫,如果上次的精神过载再来一次,恐怕连它都会被牵累,直接被这混乱的风暴抹去意识。
我当时已经试出了深浅,另一只皇似乎不在附近,噬群只是经过本能的抵抗,很快就臣服于我身上“皇”的威压,逐渐被我的网络所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