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陈五娘和陆彦生上了马车,王林一手牵车一手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冲徐宜喊,“欸,那位娘子,请将你的孩儿抱回去吧。”
“抱歉,我刚才一时情急,麻烦你了。”徐宜赶紧抱回孩子,轻轻拍打孩子的背安抚她,然后冲着远去的牛车鞠躬。
这位陆七夫人实在是人美心?善,她遇见好人了。
……
办完了正经事,小?娘子长舒了一口气。
周管事在县里?还有?事要办,不随他们回安山村,于是回程的路上只剩下王林、田婆子及陈五娘和陆彦生,王林在外头赶车,田婆子也不想做车厢里?唯一的碍眼婆,推说车辕上吹风凉快,自去外头坐着了。
车厢里?,陈五娘用?帕子扇着风,歪头问陆彦生,“这次我表现?的如何?”
陆彦生浅笑,低声道,“拿手来。”
小?娘子便将手伸过去,陆彦生扯着她的手,手心?朝上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以指为笔,缓缓写了‘上佳’二?字。
他写得极慢,指腹和指甲掠过掌心?,又麻又痒,将小?娘子给逗笑了,她也觉得今日表现?极好。
牵住的手没有?放开的道理,陆彦生写完字以后,理所应当的牵住了小?娘子的手,一脸无愧的样子,问道,“你怎愿意收下那名女子?”
小?娘子解释道,“她是酿酒师啊,酒坊中最受人敬重的便是酿酒师,有?她加入,对酒坊的经营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陆彦生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随后陈五娘叹了口气,“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我心?软不忍心?。”
看到那叫徐宜的小?娘子,陈五娘就想到了自己?,在那段记忆里?,她过的比徐宜还要悲惨,梦境中的东西无法更改,每每想起陈五娘心?中就会难过不已,但她今日帮了徐宜,就好像帮了梦中无依无靠的自己?,这是种其妙的心?理。
另外,听梁夫人说徐宜的丈夫去参军了,陈五娘就想到了哥哥。
灾年到来的前半年,父亲伐木头时被树砸伤了腰,卧床休养,母亲的身子本来就虚弱,辛苦的照顾父亲后也病得下不了床,家?中的积蓄便在抓药、看大?夫中渐渐消耗干净了。
陈家?大?郎听说参军的军饷高?,便参军去了,接着是二?郎,但是很快,陈家?两个儿郎参军换来的钱逐渐也用?光,最后一个参军的是陈家?三郎,他将换来的银子粮食交给爹娘,也入了军营。
不久以后陈五娘的娘亲先?去一步,陈父的腰伤久不愈合,伤口恶化,弥留之际将家?中仅剩的粮食和银子给了三弟,让他照顾小?女儿。
一开始陈家?三个儿子还会捎些东西回来,后来没了音讯,又过了一年多,才传回来一封信,说陈家?三子都投身到了王将军麾下,可惜王将军在一次战争中陷入敌军包围,全军覆没了。
收尸的人按照军部籍册的名单一具具核对尸体,于尸山骨海之中将有?囫囵个身子的刨出,剩下的一齐深埋,而陈家?三子算是幸运的,皆找到了全尸,腰部纹有?军队的番号,手腕上还戴着木质的菩提珠串,那是参军前躺在床上的陈父亲手为儿子磨出来的,以保平安。
等珠子兜兜转转被捎回来,陈家?只剩下了陈五娘,她拿着三串珠子大?哭一场,将珠子埋在了爹娘的坟墓旁,好让三位哥哥与爹娘在地下团圆。
陈五娘将这段往事和陆彦生说了,此时此刻他方明?白,小?娘子说了两次‘你真像我哥’是多么珍贵多么难得的话语,原来如此。
陆彦生摸了摸陈五娘的顶发,心?中有?些酸涩,“以后我就是你哥,会如你哥哥一般对你好。”
“一言为定?。”陈五娘伸手和陆彦生拉勾,然后透过车窗看向湛蓝的天空,若哥哥在天有?灵,一定?希望她快乐勇敢的生活,所以,她不哭,将全心?全意过好眼前的日子,努力越来越好。
一不小?心?想了太多的事情,不一会陈五娘就有?了困意,头慢慢的、不受控制地靠到了陆彦生的肩膀上,陆七爷甘心?当小?娘子的软枕,没舍得唤醒她。
然后自己?也阖眼,假寐。
……
徐婆子时不时的就到门口看一看,望着进?村的路不住地唠叨,“哎呀,七爷和七夫人怎么还没回来。”
门房老头有?些自责,刚才若不是鲁青恰好出来,他险些将七夫人的弟弟当做乞儿赶走了,想着将功折过的他分?外的殷勤,对徐婆子道。
“徐妈你放心?,只要看见主子回来,我马上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徐婆子扬起下巴哼了一声,高?傲地说,“你倒是机灵,报好消息就你来说,刚才胡乱赶人的事怎么不说了?”
“哎呦呦,都是我老眼昏花,请徐妈替我兜着点啊。”门房又是鞠躬又是作揖,一脸的苦笑。
门房虽没什么地位,进?进?出出之时少不了打交道,徐婆子不会真的告他状,故意拿出来讨点人情罢了,当即点了点头,说好。
过了一会儿,牛车缓缓到了门前,陈五娘和陆彦生还没下车,门房就激动地奔了出来,大?声地说,“给七夫人道喜了,七夫人娘家?的……小?少爷来了。”
小?少爷?这个称呼叫陈五娘疑惑了一会儿,毕竟在她脑中,果儿和小?少爷的形象相差甚远,一时没联想到一处是自然的。但陆彦生立刻就想到了,问道,“多大?年纪,什么相貌?”
“六七岁的样子,瘦,至于相貌嘛,我没看清楚小?少爷就晕倒了,现?已被三太夫人带到如意堂了。”门房一五一十将当时的场景复述一遍,独略过自己?赶人的一幕。
“是果儿。”陆彦生道。
陈五娘也反应了过来,激动不已,“对,一定?是他。”
说着小?娘子提起裙摆,快步往如意堂奔去,边走边对陆彦生说话,“七爷慢慢来,我先?去如意堂。”
虽然小?娘子扔下自己?先?跑了,陆彦生却笑了,真心?为她感到高?兴,果儿回来了,她的心?事也了了一桩,有?亲人在身旁的滋味,会很好。
……
果儿早就醒了,徐婆子之前好奇,打听过陈五娘娘家?的事,因此她知道果儿的来历,并说给陆何氏听。
这孩子既是儿媳妇的堂弟,加上陆何氏心?善,还花钱请了农大?夫来看诊,幸好这次他没说些‘无力回天,听天由命’的鬼话,说这小?孩儿就是饿狠了,多喂些好的就能好起来,不过起初几日要吃清淡,等饥饿的肠胃适应了饱腹,再吃有?油水的东西。
送走大?夫后陆何氏让徐婆子给昏迷的果儿喂了些糖水,等他醒了以后喂了半碗稀粥,果儿便渐渐转醒。
他自小?就听村里?人说,这有?钱的人家?全部都是豺狼虎豹心?,特别的薄情寡义?,这陆家?就是有?钱人,虽然五姐说这里?面的人并没有?欺负她,但是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敌意,并不会因为一两句话而消解。
果儿心?中,对这些地主老财还有?很深的抵触之心?,何况,南下的路上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可是,眼前这位婶子不仅给他吃东西,还让他躺在床上休息,看着床榻上干净的褥子,被子,又看看自己?身上脏兮兮沾满泥水的破衣裳,和黑的看不出本来肤色的脚,果儿低下头。
“对不住,婶子,我把你的床弄脏了,我还是下来吧,我给你磕头,谢谢你给我吃的东西。”
说着果儿一个翻身就下了床,孩子就是有?活力,哪怕才饿的晕厥,吃饱了有?了力气就能动能蹦了。
陆何氏听果儿叫她婶子,虽然叫错了称呼,心?里?却觉得很亲热,然后果儿说要磕头,着实将她唬了一跳,看这小?孩不过是六七岁的年纪,怎么这样懂事?越是懂事的孩子,越是吃了不少的苦哇。
“不必,孩子啊,你别客气,我是你姐姐的婆母,你随众叫我三太夫人便是,那位是徐妈。”
陆何氏刚说完,果儿就郑重的喊了一声,“三太夫人好。”
鲁青将果儿抱进?来以后不知要往哪里?放,陆何氏指了指外间的美人榻,那是她偶尔小?憩的地方,并不是床,但果儿不知,还以为床褥齐备的地方就是人日夜睡的地方了,内心?为弄脏了别人的床深深自责,很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陆何氏也觉得他该洗个澡了,便吩咐徐婆子去烧一大?锅热水,让小?孩好好泡一泡。
这时候如意堂的门被叩响了,陈五娘的声音传进?来,“娘,果儿在你这儿吗?”
小?娘子喜的手心?都湿了,太好了,果儿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