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秦将军来信!”
苍术手中一卷信笺,恭恭敬敬呈向时陌。
时陌不疾不徐将手中衣服叠好,小心装进包袱里放至一旁,这才从苍术手中接过信纸展开来看。
漆黑的眸中看不出喜怒,时陌收好信纸便放到烛火上烧了。
“回去告诉秦时月,时机将至,让他务必稳住时景,莫要坏事。”
苍术迟疑道:“只怕不容易,景王先是被段廷设计,后自作聪明惹怒圣颜,前日又被郡主调虎离山,扣死夺首富家财的罪名,接连三败,如今朝中皆以为首富身家在景王手中,陛下因此怒极景王。景王眼下犹如困兽,行事愈发激进失了理智,怕不是那么好安抚的。”
“恕属下直言,杜崇之事,郡主虽是好意,一心为着殿下,但郡主不知殿下早有布局,她所为,稍有不慎便会坏了殿下大计。”
如今,秦时月潜在景王身边,景王若是在此时栽了,他们所有谋算都将功亏一篑。
苍术瞧不出时陌喜怒,默了默,低声直言道:“殿下既知郡主打算,为了大局着想,关键之处还是应当拦一拦的。”
时陌沉黑的眸子静静看向苍术:“她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我这一生都不会拦她。”
苍术微震。
“放心,景王没有你想的那般不堪一击,便是昱王倒了,他也不会倒。”时陌说着,拿过一旁的包袱,起身离去,淡淡留下话,“告诉秦时月,三月为期,禁军统领一职将是他囊中之物。”
苍术望着男子清冷的背影,不论什么时候他都是这般波澜不惊的姿态,不疾不徐,胸有成竹,仿佛什么事都不会脱离他的掌控。
“是!”苍术掷地有声道。
转身出门,却见迎面白术大步走来,手中拿着一卷信笺。
苍术见状,眼中顿时掠过喜色:“西夏皇宫里的消息?”
白术喜形于色,低声对苍术道:“大喜,北燕皇帝慕容城已暗中到了西夏皇宫!”
苍术闻言一震,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时陌离去的方向,喃喃道:“还真是被殿下算中了,北燕皇帝竟为了个寇光,亲身犯险来到西夏?”
白术扬了扬下巴,与有荣焉道:“咱们殿下一向算无遗漏,他说慕容城回来,果真慕容城这便来了!”
“好了,我不与你说了,我要赶紧去向殿下禀报!”白术说着便要过去。
苍术抓住白术:“殿下回房了,你去他房门外求见吧。”
想了想,又道:“慢慢走过去,别着急。”
白术不解,一脸茫然:“这是喜事啊,自是要尽快让殿下知晓才好。”
苍术摇头笑道:“殿下此刻正忙着试衣裳,怕是没空理会你的喜事。”
“衣裳?”
“总之信我,散步一样走过去,千万别走快了。”
“……”
……
与散步的白术不同,大周朝中,昱王这几日走路飞快,袍脚带风,恨不得走着走着便上天去那种。
这日,长歌去天牢看了慕云岚出来,刚走到宫门口,便远远瞧见了前面的昱王,一身朱红锦袍,很是春风得意。
长歌猛地停下脚步,眉头微蹙。
夭夭跟着停下脚步,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却没看明白:“那是谁?”
长歌淡道:“还能是谁?你看他走着走着就快要起飞的样子,除了昱王不作他想。”
夭夭:“……”
太主观了吧!
前面的人已经看到她,长歌抿了抿唇,硬着头皮抬步往前。
确实是昱王,他身旁一人神姿清越,赏心悦目,却是晋王。两人身后跟着太傅段廷。
长歌不动声色迎上前,规规矩矩向两人行礼:“臣女见过昱王殿下,见过晋王殿下。”
又对段廷福了一福:“段太傅有礼。”
段廷眯眸看了看长歌,又垂头含笑拱手道:“多年不见郡主,若非今日与两位殿下一道,怕是都认不出来了。”
长歌对上段廷那双老练的眸子,心头“突”地一跳,不好的预感陡生,心中暗道今日真是出门没看黄历,竟好巧不巧撞见了段廷。
却是面不改色笑道:“太傅倒是一如往昔矍铄。”
昱王是个缺心眼儿的,这几日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带着见到长歌也懒得再与她计较那些恩怨了,极是平易近人地寒暄道:“太傅说得对,长歌,本王也好久没见到你了,你还是应当多出门走走,你这个年纪啊,正是……”
正是亭亭正好。
昱王本想顺嘴这么一说,结果一对上长歌那张黯淡的脸,又实在说不出口,竟生生结巴磕碜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落到他身上,昱王顿时觉得很尴尬。
“哈哈。”昱王尴尬而不是礼貌地干笑了两声,赶紧扯出一个垫背来,大声道,“你有没有去瞧瞧父皇?父皇一向最心疼你了,前儿个景王妃在舒妃娘娘宫中逗趣,言语间对你无礼,被父皇听了个正着,当众便毫不留情斥了她,为你撑腰,你啊,你该去谢恩才是。”
长歌:“……”
连这种时候都能想到拖景王下水,这个昱王还真是……
长歌面上低眉敛目道:“长歌不曾听说过此事,若是知道,倒是该去向景王妃谢罪了。”
“谢什么罪?”昱王嗤笑一声,“你还不如上门去贺喜,你没听说吗?景王替首富杜崇寻到了儿子,如今将首富身家全部收入了囊中,正是春风得意呢。”
长歌面无表情。
晋王劝道:“大哥,以讹传讹的事,怕是父皇听到要不悦。”
昱王瞥了晋王一眼,不屑吹出一口气:“说你耿直你还不信!你以为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这杜府周遭的眼线里最多的就属父皇的人!当夜那黑衣人送了杜家幼子回去,一路东绕西绕,以为将所有人都甩掉了,这才入的景王府中……这其中玄机,父皇心里焉能不明白啊?”
昱王说着,又酸溜溜地摇了摇头:“瞧瞧他这半辈子偏宠的两只白眼儿狼吧,一个背着他举兵作乱,一个背着他独吞巨额财富……”
“殿下。”
段廷出声,不轻不重,苍老而稳重。
昱王这才住嘴,干笑一声,道:“本王还要进宫面见父皇,就不和郡主闲聊了。”
“老八,走了。”昱王转头喊晋王。
晋王一笑,道:“大哥先进宫吧,日前母妃宫中的事,我还需再向郡主告个歉。”
昱王点点头,这便带着段廷大步离去。
……
远远走出了一段路,段廷忽地出声问:“殿下以为,长宁郡主此人如何?”
昱王闻言慢下脚步,转头看向段廷:“太傅何出此言啊?”
段廷轻轻捋了捋白须,微微笑道:“这么多年,这位郡主一直都活在别人口中,仿佛每日都有人提起她,连我都以为她活得热闹。直到方才见到她,我才陡然想起,自当年慕夫人过世,我竟从未再见过她。”
“太傅什么意思,本王不是很懂。”昱王在段廷面前一向谦虚,不懂就问。
段廷意味不明一笑:“我方才见到她,忽然想起,景王与陛下争夺杜家幼子那一夜,慕长歌兄妹正在京郊驿站;殿下设计景王那一日,这位郡主又好巧不巧出现在了碧海潮生。”
“同在一个京城,我多年见不到她一次,可见这为郡主平日不是个爱出门的。那问题来了,怎么就这么巧,两次与杜家幼子有关,两次她都出现了?”
昱王闻言,神色顿时一凛:“太傅的意思是,杜家幼子真的不在景王手中,也不在父皇手中,而是在……慕家手中?”
段廷定定看着昱王,眼旁的纹路狭长深邃,他轻点了下头:“眼下看来,这个可能性极大。”
……
天空方才晴好,一片乌云飘来,不多时便悠悠洒下了几颗雪花,带来一缕缕不经意的寒意。
晋王时照转身,自护卫手中接过油纸伞撑开,递予长歌身旁的夭夭。
“郡主风寒缠绵多日,如今方才初愈,万不可再着了凉。”嗓音清润,低沉温柔。
夭夭向长歌瞧去。
长歌点了下头,夭夭这才接过,小心替长歌遮去风雪。
“谢晋王殿下关怀,”长歌朝时照福了一福,“日前殿下从中周旋,使我二哥免于落入朱秀手中受折磨,长歌还未来得及向殿下拜谢。”
时照幽深的眸子静静凝着她,轻声道:“镇国公忠肝义胆,半生守卫我大周山河,为国为民,云青云岚义薄云天,本王心生敬佩,恨不能与他们一同征战,浴血沙场,护卫家国,自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落入权术陷阱之中。”
长歌朝时照拜谢:“长歌替父兄谢殿下谬赞。”
时照看着她低垂眉眼,规规矩矩,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一时没有出声。
长歌道:“如此,臣女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