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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段廷曾为帝师,德高望重,在世时深得帝心。虽膝下无子,但唯一的女儿嫁入皇家,贵为皇长妃,亦是极尽荣耀。

懿和帝听闻他薨逝的消息,次日朝上追封谥号,又下旨昱王亲自操持太傅身后事,昱王自是应得心甘情愿。

毕竟,不论从情感上还是前程上,段廷给予他的许多都远胜于他亲生的父亲。段廷的离世给他带来的悲痛不仅是因为失去了一条有力的臂膀,更多的是一种骤然失去依怙的孤苦无依。

是以这日,昱王刚下了朝便赶去了太傅府,连贵妃派去传他的内侍都没追上他疾步奔出宫外的脚步,只得无功而返回去复命。

贵妃有话要问昱王,没见着人,心中自是有些不快,但念及太傅府中的丧事,便也作罢,心道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原想换身衣裳去冷宫好好瞧瞧那个贱人,转念也跟着作罢。

想那贱人前脚刚进冷宫,自己后脚就跟去,不仅跌了她贵妃娘娘的气度,还会在天子心中留下落井下石的小人嘴脸,得不偿失。

罢了,来日方长。自己先不动,便给些颜色瞧瞧罢。

这便低声对自己的心腹郑嬷嬷交代了几句,郑嬷嬷显然深谙这些门道,别有深意地笑着应下,退出后便往冷宫的方向去了。

到贵妃午睡后方才回来,附在她耳旁低声复命,贵妃初醒后的脸上渐渐露出快意的笑容,痛快道:“你这招真是妙极,银针附骨当初还是她用来对付那个人的,谁想如今风水轮流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叫她自己好好尝一尝这个中滋味了。”

又笑着问:“她可痛快?”

郑嬷嬷笑道:“痛快极了,呼天抢地地用头去撞石壁呢。”

贵妃脸色微变:“可别让她死了。”

郑嬷嬷冷笑道:“她想得倒美……这银针一旦附骨,只消她身子一动便可让她生不如死,奴婢已经命人好生看着了,保管让她好好活着。”

贵妃这才满意地点了头。

及至傍晚时分,夏晖忽然过来传懿和帝口谕,命她随驾出宫吊唁太傅。

贵妃闻言又惊又喜,竟脱口问道:“陛下果真命本宫伴驾?”

夏晖笑道:“陛下命娘娘伴驾,自是君无戏言,娘娘且准备着,老奴先告退了。”

贵妃殷殷笑着送走了夏晖,心中说是心花怒放不夸张。只觉这么多年,她终于等到懿和帝回心转意重新看重自己,这一路走来个中艰辛,着实不易,想着想着竟开心地落了泪。

她命人将她新做的衣裳取出来,又精心打扮一番。她今日先是斗倒了何氏与景王,后又派人将何氏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觉通体舒坦,胸中积压的多年郁气一扫而空,连带着气色都变好了,整个人容光焕发。

一个恍惚间,还替昱王看到了储君之位。

然后她就在这样神清气爽的状态里见到了同在辇车上的舒妃。

只见舒妃附在懿和帝身旁低声说着什么,懿和帝虽无多余表情,但眉目舒展温和,极是受用的样子。

哦,对了,瞧她大意的,竟一时忘记了,没了景王,还有晋王不是?

刹那间,贵妃的好心情烟消云散,皮肤也不光滑了,郁气重头席卷,片刻之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这时,郑嬷嬷暗中在身后低声提点了她一声,她霎时间如醍醐灌顶,脸上不觉重又露出笑容,端庄贵重地走至辇车前,向懿和帝行了一礼,舒妃在车上向她还礼,懿和帝淡淡要她上车。

途中,贵妃与舒妃一左一右伴驾,原本相安无事,贵妃忽地提起晋王婚事,笑问:“听说礼部也送了不少贵女画像去晋王府中,但想来也是多此一举,妹妹心中一向偏疼长宁郡主,便说今次郡主受伤,晋王一听得消息那着急忙慌赶过去的劲儿,那等贴心痴心,我瞧着都动容。”

贵妃又转头看向懿和帝,笑道:“不如直接请陛下赐婚,全了晋王殿下一番痴心?”

舒妃笑而不语。

贵妃心中打的什么主意,她焉能不知?不过人各有志罢了。

懿和帝脸上瞧不出端倪,半晌,慢慢转过头,双目直视着贵妃,意味不明反问了一句:“贵妃今日怎么忽然关心起老八的婚事来?”

贵妃被懿和帝那道情绪莫测的目光一阵逼视,心底莫名渗出寒意,有那么一刹那,她仿佛觉得自己的心思已经全被他看透,不觉手心湿冷。

贵妃不敢再在圣前玩弄心机,忙收敛心神,讷讷道:“是妾身僭越了。”

此后一路无话。

及至太傅府中,只见段府上下满堂缟素,昱王从里到外忙上忙下,几乎脚不沾尘。

见帝妃忽然驾临,昱王夫妇携着段家旁支族亲,连同其他前来吊唁的朝中重臣一道出门跪迎。懿和帝脸上颇有哀戚神色,抬了抬手,示意众人起身,便进了灵堂。

他向太傅行了师徒之礼,最后亲自上了三支清香。

转身略微安抚了昱王妃一声,目光便落向身后众人,只见此时骆忱、慕瑜、裴茂皆在列。他徐徐看过去,目光忽地停留在裴茂身上。

裴茂察觉到天子探究的目光,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听懿和帝忽地意味不明问道:“太夫人如今身子可好?”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裴茂更糊涂了,又不好不回话,只忙道:“蒙陛下福泽,家母身体硬朗,一切都好。”

懿和帝点了点头:“这便好。”

便不再多说什么,出了灵堂,脚步微顿,转头对夏晖低声吩咐了一声,夏晖应是,又一路小跑去将裴茂叫了过来。

贵妃觑了时机,对懿和帝道:“瞧王妃这回是真伤了心,妾身去宽慰她两句吧。”

懿和帝点了下头,贵妃便回去了灵堂,拉了昱王妃进了后堂。

退去下人,贵妃简单宽慰了昱王妃两句,便直入正题,问昱王妃道:“本宫听宫人说,昨夜昱儿大雨进宫,曾向陛下呈上了太傅绝笔信一封。本宫今日也一直无暇与昱儿单独说话,还未来得及问他,便只好问一问你,你可知信中所写内容?”

昱王妃哭得脸白如纸,一双眼睛却是通红,闻言低垂着头轻轻摇了摇,哑着嗓子道:“妾不知,父亲写好后便用火漆封了。”

贵妃双眸顿眯:“用火漆封了?”

就是说,连昱王也不知了。

她心中从晨起时的疑窦这刹那猛然扩大,心里说不出道不明地开始慌乱起来。

到底是什么天大的秘密,竟要用火漆封了,连女儿女婿都不能看?

该不会……是当年那件事吧!

想到这里,贵妃浑身一颤,立刻六神无主起来,眼神也渐渐涣散,仿佛不能接受,又仿佛是受了天大的打击。

昱王妃见她这模样立刻就急了,连忙上前跪在她身前,紧紧握着她的手唤她:“母妃?母妃您怎么了?”

贵妃这才回过神来,反手握紧昱王妃的手,急声问:“段太傅临去前可有最后对你说什么?”

昱王妃悲痛过头,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你再仔细想想!”贵妃死死握着她的手,一双眼珠子睁大得有些可怖。

昱王妃定了定神,这才渐渐回想起来,记起老父临去前曾交代她,要她记得提醒秦王殿下践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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