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姑娘没死。
太好了。
*
世子狩猎回来,马车上带了一个少女,丁家人来报丧,丁姑娘半路坠崖没了。
丁家的丫鬟对世子带回来的少女口喊姑娘。
国公夫人还没有走出自己的院子,门口发生的事,一应全部入她耳中。
云鬓华服的夫人揉了揉额角,抬手让嬷嬷扶着她疾步而出。
“世子可好?”
“回夫人,世子瞧着一切都好,就是,就是担忧那位姑娘,瞧上去有几分躁意。”
“丁家人安顿妥当了?”
“全部都安排妥了,丁管家有些不太好,一直发汗。”
“那个姑娘安顿在哪儿?”
“这……”嬷嬷犯了难。
“直说。”
嬷嬷低声回禀:“被世子直接带入房中。”
国公夫人眼前一阵发黑,站了站脚,沉默片刻后,转移了话题。
“大夫来了吗?”
“夫人放心,世子派人请的圣手,已经给那位姑娘看上了。”
“嗯。”
国公夫人脸色不太好,沉默一路,眼瞧着要到世子的一尘院,她却脚步顿了顿。
“罢了,我若去看,他只怕我有什么想法。”
“夫人多虑,世子怎么会误会夫人呢。”
“你陪了我三十年,看着深儿长大,还能不知道吗?”
国公夫人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他始终,都避着我呢。”
“夫人……”嬷嬷眼底也有些黯淡,安慰道,“世子大了,总会懂的。”
“罢了,我不去惹他心烦,”国公夫人转了身,“你派人好好照顾那个姑娘,不管她是不是丁家的姑娘,深儿上了心,咱们就好好照顾着。”
余鱼睁着眼,但是像是在梦里。
看不清,听不清,一昧的,感觉到暴雨在身上冲刷,伤口流着血,疼得她身体失去了温度。
“她如何?”
裴深从未见过余鱼如此,就像是濒死垂危的小鸟儿,逐渐失去温度,一点点不动了。
急躁,灌满心底。
隔着一层垂帘,他等大夫一掀帘子,上前问:“是病了?还是吓到了?”
“回世子,不好说。”
大夫也不曾见过如此奇怪的病症。若是说没病,这姑娘的脉搏微弱,处处都是受了重伤的模样,甚至口中一直呢喃疼,她的一切反应,也都是剧烈疼痛造成的。
可若说她有伤,服侍姑娘的丫鬟说,姑娘并没伤。
又听闻姑娘是在门口听到有人死讯,吓到了,思来想去问了一句:“敢问世子,这位姑娘,可是曾经受过伤。”
“是。”裴深眉头紧锁,忍不住往垂帘后看了一眼,却只能看见床榻上鼓起的一个小包,小丫头几乎是昏迷的模样,一动也不动。
“可否请世子细说,小的也好对症下药。”
“她跌落悬崖,受到了严重的撞击,”有了外头那个丫鬟,裴深也不做任何隐瞒,“头部,肩背,腰腹,腿骨,处处都有伤。”
“这就对了,”大夫一拍手,“这位姑娘目前的反应,就是当时她受了伤,严重到昏迷不醒时的状态,脉搏微弱,浑身发烫,疼感明显。”
“她伤好了已经两月有余。”裴深不解。
“回世子,这是因为,这位姑娘被魇了。”大夫轻叹,“听闻这位姑娘刚刚受了惊吓,可能是惊吓过度,导致姑娘想起受伤时的模样,身体,心里,都回到了那个时候。正在重新经历曾经的疼痛。”
隔着一层垂帘,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小丫头,却让裴深想起,刚刚捡到她时的样子。
被大雨冲刷了不知多久,浑身冰冷,血迹混着雨水,蜷缩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下,一动不动。
他捡了她回来,送去医馆时,她一声一声带着哭腔,喊着疼。
裴深别过头,紧紧抿着唇,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可有法子,让她不疼?”
“这……”大夫想了想,“其实说来不过是假症,如果能让这位姑娘醒过来,兴许就不疼了。”
裴深掀开垂帘。
丫鬟吓了一跳,跪在地上:“世子,男女有别……”
“让开。”
裴深不耐烦这些,直接让丫鬟出去,自己坐在床榻边。
床上的小丫头虚弱地,像极了无人看管,濒死的娇花,是脆弱到易碎的末路。
裴深手指落在她额头,轻轻给她梳理着鬓角。
“小丫头,醒过来看我一眼。看我一眼,你就知道你早就渡过去了。”
“那天下雨,我赶路时见到你昏迷在树下,你没死,我怕你让雷劈了,顺手把你捡了。”
“找了大夫给你看伤,上药,你养了近一个月伤才好全,你忘了?”
“你还能出去逛街,去看河神娶妻。”
“我养着你,不曾让你磕着碰着,受过一点伤,你现在这幅样子,置我于何地?”
裴深说了几句,见小丫头没有抖得那么厉害了,只紧紧闭着眼,睫毛颤抖。
想要醒来,却挣脱不开。
裴深弯腰,唇贴近她的耳边,声音轻柔:“有人害你对吗?你看见他了。”
“我把他杀了给你报仇,可好?”
裴深刚要直起身,却见一只手轻轻地,攥着他的衣袖。
他嘴角微微扬起,心里松了口气。
余鱼手上无力,只这么轻轻攥着,裴深没有动,甚至顺着她的力道,往下弯了弯腰。
她颤抖着睁开眼,睫毛下,是她疼到湿润的眸,水洗过的干净,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疲倦。
“不好。”
“杀人有业障。”
余鱼虚弱地声音细不可闻:“我想你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