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仍挂着雨帘,但已经小上了很多，透过窗户看去，晨曦微微洒下,让雨滴犹如一层薄薄的烟雾一般，像是给天地穿上了一间纱衣，在一些人眼里,这是极其梦幻唯美的场景,但对2021来说，只要是阴雨天，对他来说，都意味着无尽的折磨。

身体的疼痛感让他身心俱疲,哪怕他已经熬夜了一整晚，但那种痛感如同凌迟一般,让他没办法合眼，只要一闭上眼，神经就像是被无限放大了一般,比睁开眼时，痛感更加强烈。

2021躺在床-上,看着并不能清晰描绘外界景色的模糊窗户出神。

他生了一双很漂亮的猫眼,浅茶色的瞳孔会让人产生一种面对幼崽般的怜爱感,可却没有少年人该有的天真，更多的是一种难言的麻木,一种对生活和疼痛的麻木。

2021并不是先天的残疾,他出生在边境,一个du品泛滥的地方，这里的人不认为du品是什么罪恶的东西，因为他们很多都是从小就见到的,所以理所当然的，很多在别的地区，显得不可思议的事，在边境都是日常。

他的父亲，便是走私du品，售卖du品中的一员。

唯一幸运的便是，2021出生那会儿，他的父亲还只是贩du，而没有吸du，因此2021并没有一出生就染上du瘾，他的母亲也不知道父亲的职业，因为她傻，确切的说，被保护的过于单纯。

如果?她早就知道了的话，大概是没有2021的出生的。

2021的母亲，是小警察的后代，父母都是好人，爸爸在一次拯救人质的行?动时牺牲了，妈妈积劳成疾，也走了。

虽然家庭不幸，但2021的母亲一向乐观，遇上父亲后，两人迅速坠入爱河，并结婚生子，有了孩子后，父亲想要试图过上普通人的平静生活，但还没等他脱离，就染上了du瘾，赌鬼和瘾君子，向来都是极可怕的存在，他的父亲自然也是如此。

那之后，家里也被迫过上了东躲西藏的生活，但由于家里足够富足，频繁的搬家，并没有让母亲产生多少怀疑，就算有，也很快因为对方的解释而打消了，直到那一天，父亲的对家找到了他们家，以家眷来逼迫父亲说出新一批货的位置。

由于贩du的本就是一群丧心病狂的存在，妻子、孩子都可以选择抛弃，但相对来说，延续血脉的孩子，便成了他们开刀的对象。

2021被砍掉了一条腿和一只手，孩子的惨叫并没有激起父亲的感情，他早已忘了曾经的誓言，甚至那会儿因为du瘾发作，他早就将一切都抛在了一边，好在警察来得及时，将他跟母亲救了出来。

母亲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她接受不了自己的丈夫竟然会是这样一个人，再加上2021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砍伤的，这一切，都成了压垮她精神的稻草，在将2021带走后，她就彻底疯了。

一个疯女人和一个身有残疾的孩子，自然生活不可能会有多富裕，每次被阴雨天折磨得整夜睡不着时，2021甚至在想，他为什么没有在当时就被杀死呢？

但人没死，就得接着活着。

一边是生活不能自理，疯疯癫癫的母亲，一边是身有残疾，没有学历的孩子，2021便拿着唯一的手机，当起了代练陪打。

确实的一只手后，其实干什么都不方便，要?不是有补助，最初的那一段时间，2021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来。

一开始，他甚至还想过去乞讨，毕竟他这卖相，去乞讨肯定还是能保证一天温饱的，可2021从小接触的最多的人就是母亲，听着爷爷当警察的故事长大，树立着还算正确的三观，这让他对自己的身份有着浓浓的自我厌弃，也觉得自己不配接受别人的资助。

2021幼时贪玩，学习成绩不好，倒是游戏从小接触，玩得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好，于是在想该怎么赚钱时，以他贫瘠的阅历，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游戏。

但任何行?业，其实都是外人看着光鲜，2021赚的，也就够他跟妈妈温饱，偶尔运气好，倒是能买上一件新衣服，他也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人在没有多少求生欲望时，是不会想要去改变现有的生活的。

对2021来说，他还没有死，仅仅是因为妈妈虽然疯了，但还活着，如果?他死去了，以对方现在的自理能力来说，是肯定活不下去的。

但对2021来说，他活着的每一天，确实也是痛苦的。

他没有那么顽强的意志力，无数次在梅雨天躲在床-上哭，身体与心灵传达出的都是负-面的情绪，人长期处在这样的环境下，活着，就仅仅是为了活着。

2021毫无波澜的人生，也并没有因为网络上接触到的形形色-色的人而改变，他不会向那些人透露自己现实的信息。

霍秋是个意外。

2021一直以来，对霍秋的印象就是有钱的老?板，她在网上玩游戏纯粹是为了找乐子，有时还会带妹，因此2021也经常被拉去救场，2021一局下来，往往都是沉默寡言的听着她与别人说话。

她是那种很温柔的声线，像是柔软的棉花糖，让人能短暂的回忆起美好的童年，2021有时候，会恍惚的将她与还未疯之前?的母亲联系在一起，这并不是因为两人声音有多相像，而是因为她偶尔泄露出的温柔，让2021会忍不住去从记忆里扒拉出那些被美化过的记忆。

这算不上什么心灵寄托，只是身陷深渊的人，抬头仰望天空时，会生出喜爱和向往的光明。

并不是只有霍秋带给过他这样的感受，2021也曾遇见过觉得他神秘，生出探究心思，整日点他的小姑娘，那些青春活力的声音，会让人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与那些充满希望与生机的人，呼吸着同一片空气，生长在同一片蓝天。

霍秋与她们唯一的不同就是，她比他们更有钱，因此在他生命中存在的痕迹更多，多到2021每天都习惯问她一句今天要不要?打游戏。

但2021并不认为霍秋对自己有意思，他还不至于有这种自信的想法，毕竟听声音就看得出，她在现实中也是一个外向的人，还不至于选择看不见摸不着的网络上的追求者。

2021昨天给霍秋发?信息，见她没有回答，就已经知道了她今天不会上线了。

他那时疼得还不算剧烈，毕竟喂自己吃了止痛药，但身体的条件反射，却让他能生出疼痛的错觉，因此在看到霍秋发?过来的信息时，2021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人在某些时候，总是格外脆弱，如果?这时候刚好有人进入视野，便忍不住想要拉上对方来陪自己。

她脾气向来好，没有拒绝他，2021也不意外。

只是后来疼得意识模糊，连操作都凭本能反应，他自然也考虑不到对方陪他熬了多久的夜，直到那边传来的声音，才让2021惊醒。

透过那不算大的声音，2021明显的听出了那是个男性的声音，这算不上多让他意外的事，温柔多金的人身边，从来都不会缺乏陪伴的对象，2021对此更谈不上嫉妒，虽然偶尔，他看到对方转来的钱，也会觉得羡慕，甚至在她第一次发红包，不把钱当钱时，2021还一度犹豫了许久，才退回去。

他当时是确实想收的，那些钱足够他过上几个月了，但母亲曾经的教导一直牢牢的限制着他的形式准则，自己觉得问心有愧的东西，收下了，就相当于主动放低了自己的道德标准，这样不好。

不过2021也觉得，当时对方大约会觉得自己有病，故作清高之类的，毕竟那么久才退钱，谁都会多想。

2021对霍秋存在一种特殊的感觉，这大约是因为每次跟对方玩游戏时，那种温暖的声线，都能让他暂时忘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不过他的手机是靠那只被斩断的手而搀扶起来的，打游戏时视线略微一偏就能看到，这让2021有时就算会对遇上的人生出些许幻想，也会很快平复下来。

他的血是罪恶的，对任何人来说，被他喜欢，也许都是一种玷污。

不知什么时候起，雨终于停了下来，天色放晴，2021回过神来，看了眼手机，想了想，仔细数了数昨天晚上霍秋陪自己打了几局游戏，然后按照自己接陪打的价钱，将钱给打了回去。

这是2021唯一能做的感谢，别的，他也做不了什么，顶多后面陪她打游戏不收钱，但以对方的性格来说，肯定是不能接受的，所以想来想去，他只能想到这种，对方可能会接受的方法。

别的，2021倒是会做一些甜点，但他总不可能送这些去表达感谢，毕竟一个男性问一个女性要地址，无论曾经相处得有多愉快，都肯定还是会因此而生出警惕的。

而且，以对方在游戏里的花销就能看得出来，她在现实中也必然不差钱，应该是去许多高档餐厅吃过，他的手艺只是普普通通，跟大厨没法比，拿去献丑也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维持现状就最好。

家里暖手的东西被2021给了母亲，他盖上被用了很久，已经不算温暖的被子，费力的给断腿套上袜子，手上也套上母亲仅有的几次清醒，用毛线织出的罩子套上，他的身体体?温总是很低，冬季时在床-上睡上一整晚四肢都还是冰冷的，夏天除了最热的时候，也时常能感到刺骨的寒意，因此这些东西，都是2021睡觉前?必备的，能略微减轻一些疼痛感。

温暖，总能暂时驱散寒意和疼痛感。

……

霍秋睡了一个好觉，醒来时夕阳都已经开始下落，完全荒废了一整个白天，霍秋倒不在意这样的昼夜颠倒，被恶鬼占据的躯体，自愈能力是很强大的，还不至于因为一天的熬夜就损害了身体本源，夜间本就是她最活跃的时候，此时一觉睡到太阳落山，身体里的细胞反而十?分?活跃起来。

齐凛被经纪公司的人叫走，临走前?还给她留了张纸条做了饭，他写字很好看，是特意练过了，这可能就是他每次有事不直接在手机上告知，非要?写留言的理由，霍秋看了眼被齐凛放进微波炉里的饭菜，热好之后拿出来吃，给齐凛发?了条自己醒了的消息。

对方像是守在电脑跟前?似的，一看霍秋发?了信息，便几乎秒回，手机上的文字语言都不会如现实中见面来得真实生动，但隔着屏幕，也很方便人将自己看得顺眼的人各种脑补，齐凛显然深谙这一点，收藏了许多可爱的表情包，然后在恰当好处的时候发?过来，有时还会故意撤回，欲盖弥彰的问一句没有看到吧？

这样的小心机，齐凛用的炉火纯青，驾轻就熟，说实话，这样专业的服务态度，霍秋觉得他根本不必找金主，只需要?挑选好目标还是吊人就好了，既能维持着极其平等的关系还能哄得对方晕乎乎的领证结婚。

但这样的徐徐图之，显然是没办法立即拿到想要的东西的，齐凛爱钱，羡慕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他完全不介意将自己的欲望展现出来，或许在他看来，这样的模式能更让他觉得省时省力，因为他并没有打算与谁共度一生。

这样的想法，霍秋倒也能理解，年轻时努力赚钱，自然是为了等自己实现财务自由后好快活，可如果?结婚生子，将自己与别人绑在了一起，那就得装上一辈子，这样的狠人，齐凛或许能做到，但绝不会喜欢这么干。

毕竟这样还怎么享受未来的生活？

那必然是得伏小做低一辈子的，更何况，等他美貌不在，对方还能不能一直喜欢着他，那其实还是个未知数呢。

齐凛相信爱情，但他很难相信自己会产生这些，也不觉得自己运气好能碰上，你情我愿是目前他认为最合适的相处模式，并不为此感到苦恼。

如果?真跟人谈恋爱，那齐凛才会觉得苦恼了。

毕竟当下社会仍还是男人赚钱养家当成主流，以齐凛自己的个人能力来说，他觉得凭自己的经商头脑，是满足不了自己沟壑难填的内心的。

齐凛对自己的能力很有数。

除了情商和脸比较能打以外，他是真的没有一点出众的技能。

至于传言中来钱极快的娱乐圈，齐凛一开始确实也有考虑过，他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考虑过之后，自然也是调查了，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纵观那些火起来的‘花瓶’，背后都不是没有资本的，齐凛不想签年数太长的卖身契，他的理想就是三十?岁退休。

因为过了这个年龄，他觉得自己大概也干不动了，毕竟是吃青春饭的。

齐凛是个很合格的情人，霍秋与他交谈了几句，才挂了电话，之后才拿着手机去翻别的信息，这才注意到2021发?过来的红包。

不多不少的数额，让霍秋微微挑了挑眉尾，这是……不想跟她有太多牵扯，纯金钱交易的意思？

霍秋一直没有想过顺着网线去看对方的想法，毕竟只是个声线好听的陪打，身边好看的人又不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但现在霍秋确确实实是被激起了好奇心，不需要?去找什么私-家-侦-探，不需要?找专业人士去扒什么信息，霍秋直接分?出了一缕鬼气，顺着网线和冥冥之中的因果?感应，爬了过去。

网络幽灵，对恶鬼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冥界早已铺设了区域网，而且还是比线下科技高端上许多的全息，那些数据流每一个恶鬼都很熟悉，相比之下，这个时代的网络就很简陋了，哪怕是最顶尖的黑客的电脑，他们都能直直的撞开防火墙过去。

从对方手机里钻出来之后，霍秋便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在一看当事人，顿时想要给对方一个家，资助他度过难关。

他长得很好看，残缺的肢体并不会让人厌恶，反而让他多了种楚楚可怜的脆弱感，纤长的脖颈，可以想象当他仰起头时的美丽线条，唇色浅淡，唇形很漂亮，中丰边窄，嘴角还自然的上翘，这让他脸上哪怕不做什么表情，看上去也是讨喜的，哪怕头发过长，也不会显得特别阴郁。

眉眼更是生得极好，微微皱着眉，让人忍不住想上前?心疼的抚平，霍秋看了看，忍不住上手抚平他眉眼间的褶皱。

冰凉的触感，让2021本能的皱起眉来，对习惯了寒冷却也讨厌寒冷的2021来说，他抗拒这样的温度，因为那往往意味着他又要?遭受折磨。

但很快，被揉开的眉眼让他的五官得以舒展，连睡觉时都如影随形的疼痛，在这一刻突然减轻到几乎没有，让他难得的睡了个安稳觉。

——直到被母亲吵醒。

2021的妈妈其实已经习惯了在这样的天气里饿肚子的打算，2021家里没有冲饥的零食，他花得很省，除了偶尔带母亲出门买菜时，她停在水果?摊上不动，家里几乎不会有任何不能在饭点吃的食物，在这样的天气里，不知是不是母子连心，她也会比平常安分?很多，也不会啊啊啊的叫喊。

但现在，她实在是太饿了。

而且她想要出去玩泥巴，下过雨之后的环境，最适合做这些，但大门被锁住了，她打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