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绮罗抚摸着银杏树干,树皮粗糙,被他扔在落叶堆里的少女只是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张开双臂仰面朝天的躺着。
金黄的银杏叶堆中,她眨了眨眼,睫毛长且密,一一可数,长长的黑发与金色杏叶相映成辉。
展绮罗在心中和自己打了个赌,他猜她不会爬起来。
果然,半天过去,她没有爬起来。
自己用了多大力他很清楚,方才那一摔并不重,加上落叶堆积,所以她绝对没有摔伤。
她究竟是,所图为何?她又为什么用信物引他来找她?
这可真是个奇怪想人,她好像一点儿也不担心,一点儿也不害怕。
这可真叫他好奇。
太阳升起来了,照在人的身上是一片暖意,金光刺眼。
展绮罗心中有些高兴,他是个难得糊涂的人,可眼前这个人总叫他意外,让他琢磨不透,哪怕一直以来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是假的,可他又觉得矛盾。
他记忆力好几乎是过目不忘,他熟悉安康郡主的容貌,所以如果让他来判那么他可以说,眼前人就是安康郡主,因为哪怕是双胞胎也不会这样相似身材与音容。
所以除了她,没有一个人怀疑,哪怕是安康郡主的亲生父母,哪怕是郡主身边最亲密的人。
其实他也疑惑,安康郡主音容极美,比她的父母都要美丽,他可以断言哪怕摄政王夫妻再有一女也不会与她相像,这样的容颜,是天的恩赐,天底下还能有第二个?
可银杏是他用过的信物,知道的寥寥无几,西梨也不知道。
这些年他游走四海,遇见过许许多多的怪事,和许多能人与奇人,也结识了许多友人,还有那么几个仇人。
是他的某个“故人”能找到一个与安康郡主一模一样的人,并且能瞒天过海取代了真郡主。
这不可能,他不相信,所以他矛盾,他好奇,不过好在他运气好,这个人竟然率先向他抛出了解惑的绳索,他绝不放过这次机会。
好开心,前所未有的愉悦,在这一刻盈满展绮罗的心神。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再看满地金黄,风卷残叶,展绮罗轻轻拿出那送来的金银杏叶,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这或许是他的幸运物,他很喜欢。
若在寻常,展绮罗会立刻上前,但此刻他只是倚靠在树下,他在欣赏。
原本躺在落叶堆里的少女已经坐起来了,她似乎在想事,是很悲伤的事,因为那满满的悲伤似乎快要溢出来了。
展绮罗乐于欣赏这份的悲伤,因为这样的她很美。
那是一种安静的悲伤以及孤独,就如同和冬天一样的冷。
仿佛茫茫大雪中什么都没有,只余她一人,这样的痛苦,这样浓烈的情感,哪怕自负如他,也不认为能被画笔描摹下来。
这就是人的美,比所谓的美玉无暇要美上千倍百倍,任何事任何物,都不会比“感情”更加美丽。
前所未有的激动在展绮罗的胸腔里激荡,他要去问,问清楚她的出身,问明她的来历,问清楚她究竟为何而悲伤。
她的一切,现在他都要知道,他实在是好奇不已。
……
她可真是个可爱的人,像一潭水,自顾自的冷着,却吸引着他想向下探寻的目光。
李相宜想了很久,她想到了过去,还想到“未来”,越想越难过,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一点喜欢这个世界了。
比如沈氏夫妻,他们日夜操劳,而她每日游戏,她们虽然任何事都瞒着她,可也都是为了她好。
比如李怜,他那么讨厌文辉公主,但还是来特地来公主府找她,铺上一桌饭菜,只是因为她在行宫说过一句她要吃饭。
再比如裴芝兰,不说她别的,只说她对自己是处处维护,裴芝兰像个大甜桃,还真有点儿可爱。
还有慈光、妘霞、妘岚、凤仙、画屏……还有许多人,她不想这些人死去,一点不想。
是的,她不许!
李相宜腾地一下站起来。
然而呼啸的风,逼人的气势,伴随着金色的落叶,李相宜刚屈起的腿又被压了回去。
是展绮罗的脸放大在她的面前,他嘴角含笑,道:“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
“李相宜,”
展绮罗盯着她,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很显然,她没有说谎。万物相宜,没有比这更好的,她的确是李相宜。
他略做思索,很快笑道:“我明白了,你和安康郡主同名。”
李相宜心中警铃大作,展绮罗太可怕了,他似乎有超级常人的辨别力,或许说是不寻常的直觉,他简直是人工测谎仪。
受到无法抗拒的压迫与压抑,让她情不自禁的往后缩,这才发现,展绮罗虽然制住她,却没有钳住她的手。
对付这种人,只能装疯卖傻撒泼了,论冷静与执着,她不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