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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白起出世,张仪入楚

偏殿内。魏然皱着眉在殿内来回踱步,那神情就像是被人气的不浅,又没处发泄,生生憋在心底。

“舅公等候多时,云祁来迟了。”楚云祁朗笑着踏入偏殿。

魏然快速迎了上来,一叠声道:“请王上明断!”

楚云祁握着魏然的手,和他坐在榻上,道:“舅公莫气,且细细说来,是何事惹得舅公如此气愤?”

魏然长舒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说来。

适才,魏然和几位副将去鄢城的百年老店观泽居喝酒。

城中官员于酒店喝酒娱乐实属常事,魏然已是这家店的老顾客了,店主笑盈盈地将魏然他们一等迎了进去,安置了一间雅间。

舞女助兴,楚酒香甜,魏然只觉飘飘乎似身处人间极乐之地,店里的一位仆役上前,拱了拱手道:“先生可要商成王时的古董?”

“商成王时的古董?何物啊?”魏然没放在心上,随口一问。

“相国伊尹。”

魏然听罢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道:“你这后生,那伊尹都死了多少年了,难不成自个儿从那坟里爬出来了?”

“柱国明察。”那仆役笑了笑续道:“小人是说,现有一人,其才能堪比相国伊尹。”

“又是那帮说客,我平生最烦的就是他们,我们辛苦打下来的土地,被他们这么上下嘴皮一碰,说给他国就给了他国,走开走开。”魏然听罢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柱国此言差矣。将军取地耗的是国力,死的是楚国百姓,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而今,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得地千里,这买卖不值么?”

只见一个布衣青年走了进来,那人神情倨傲,优哉游哉,风流倜傥中透着别样气魄,那人笑了笑续道:“就拿贵国楚相昭文君来说,新王即位,列国虎视眈眈,新法初见成效,国中暗流涌动,昭文君也不是什么身经百战的将领,然却扶持新王,于内除掉旧贵,于外玩弄中原各国君王,而今楚国国力更上一层楼,昭文君于国难道不是大贤?将军还要说他嘴皮一碰将你费力打下的土地割让给别国么?”

魏然被他这么一说,酒意顿时消了大半,楚国国力现在几何,他是清楚地,虽然他不太懂那人所说的什么玩弄中原各国君王,但是昭文君对楚国的好处,他是看在眼里的,当下看了看那人道:“你是谁?”

“在下蔡人张仪。”那人拱了拱手道。

“蔡人?”魏然嗤笑道:“你的国都被灭了,还在这里谈什么国论?”

“张仪不才,若得遇明君,定取倾以雪耻。”张仪正色道。

“你还是走吧,我大楚不需要这样的人。”魏然挥挥手道。

张仪笑了笑,道:“柱国危在旦夕竟毫不知情,唉——悲夫!”说着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开。

“你回来。”魏然挑了挑眉问道:“你且说说,我如何危在旦夕?”

“将军私吞军饷,按照楚法当斩,将军却毫不知情还在这里饮酒作乐。”张仪道。

“我去你的乌龟王八蛋!老夫坦坦荡荡何时私吞军饷了?”魏然骂道。

“柱国不必和在下动怒,若觉着在下血口喷人不妨进宫面王,问问清楚便是。”张仪笑着拱了拱手。

“去就去,老夫倒要看看你说的私吞军饷是怎么个吞法!”魏然起身,甩着衣袖,大步向王宫走来。

“将军慢走。”张仪依旧是一副悠闲地笑容,他对着魏然的背影拱手作揖道。

魏然气呼呼地讲完,一拍书案道:“都是些什么狗屁传言!老夫身为上将军,荣华富贵享都享不尽,还用去私吞那军饷过活!放屁!”

楚云祁拍了拍魏然的背,安抚道:“舅公莫气,这不过是那张仪的激将法而已,哪里来的什么坊间传闻。”

“什么?”魏然惊讶地瞧着楚云祁道。

“军饷物资,以及军营调配一向是机密,张仪不过一介布衣,怎会得知军饷细则,他知舅公你便是这般牛爆脾气,容不得半点污言碎语,故意如此激你。这么一来,张仪入楚倒省了进身之资。”楚云祁笑了笑道。

“这......”经这么一说,魏然才明白是自己上了那小子的当,当下目瞪口呆。

“张仪。”楚云祁将这个名字咀嚼了良久,轻笑一声道:“寡人倒要看看你是么个堪比伊尹,舅公,还请你带了那张仪前来,寡人要亲自审讯他为何污蔑我大楚将军!”

“诺。”魏然一听楚云祁要给他解气,顿时来了精神,当下抱拳行了一礼,转身走出宫去。

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偏殿外传来魏然结实的脚步声,咚咚的脚步砸了进来,魏然一个抱拳道:“王上,张仪带到。”

“蔡人张仪拜见楚王。”张仪行礼道。

“先生之才堪比伊尹?”楚云祁虚手一扶笑道。

“而今乱世,倾、熙、楚三国鼎立。熙国有傲视天下之能力,然君臣之间为攻占邻国小小城池而沾沾自喜,这种大国难免小家子气,张仪看不上。倾国武有上将军犀首,文有上卿凤清,将卿二人联手撑起偌大的倾国,然倾国就犹如那被蛀虫空心的柱子般,空有外表,实则危如累卵,若是有一日没有了那二人,倾国便如那没有基石的高楼,顷刻之间便会倾覆,这样的国家张仪不敢待。楚国地大物博,富甲天下,更有昭文君变法,国力大增,君臣同心,有吞吐天下之势,张仪不才,毛遂自荐,惹得柱国不快,见谅。”张仪洋洋洒洒一口气说完,最后转身对魏然行了一礼。

“好一个毛遂自荐,张仪啊张仪,你可知我昭文君之才学?”楚云祁朗笑一声道:“你就不怕班门弄斧么?”

“昭文君乾坤大才,张仪自是比不上,故才以商相伊尹自比,素闻昭文君之名,今日若能在昭文君眼皮子底下城口舌之利,也不枉张仪来楚一遭。”张仪顿了顿,笑道。

楚云祁笑了笑,并没有接话,他仔细将一展开的竹简缓缓卷起来,再用细绳系好后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这才看向张仪道:“你先回去吧,寡人有些乏了。”

“王上认为楚变法大成,国力便会蒸蒸日上么?”张仪受到冷落,顿时涨红了脸,他本是带着一腔热血和满腹经纶前来,满以为自己一番言辞下来,楚王定会拜自己为卿,没想到现在却要吃闭门羹了。

楚云祁冷哼一声,他向张仪走近了几步,逼视着他的眼睛,楚云祁眯了眯眼睛,慢慢道:“张子可知我楚鄢城有十几万户?开田而耕者有几家?经营园圃的有几家?农业生产提高的如何?一民有几人之食物也?”

楚云祁的声音不大,可这几个问题问下来,张仪那桀骜自信的情绪已经减下去大半,额头隐隐冒出汗来,这些问题他根本没有考虑过,他不清楚年轻的楚王为何会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楚云祁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续道:“张子可知我楚冶铁采矿分为几个部署?我楚每年煮盐几何?耕者所需农具有哪些?每年所产丝织品有哪些种类?”

张仪仿佛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当时入楚的志在必得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低着头,窘迫地涨红了脸,一言不发。

楚云祁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的目光越过张仪,落在了窗外,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昭文君在未拜相前,他跑遍了楚国的每一个地方,光是《楚地百姓考》他就写了整整一箩筐的竹简,上面详细地描述了各地的民俗习惯,以及各地人口大致数量,他又画了我楚的山川图,百江图以及地域图,他亲自去田间地头与百姓一起耕种,寻找精细的耕作方法,楚国的农业、手工业、水利等他都著有书籍,做完这些,他才开始在楚国进行变法。”

张仪静静地听着,楚云祁转头看向他,语重心长道:“张子,一国之相不是整日坐在相府里,等着大臣们将奏章呈上来后只负责用朱砂批注,表示相国已阅,相国又名相邦,何为相邦?佐国君治理邦国之意,相国的职责不仅仅局限于为王上策划怎样的纵横大计,有些时候,往往那些实实在在的治国之策更有用处。昭文君之所以能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相邦,就在于他察民情,知民意,懂人心。”

这一番话说下来,张仪早已去掉了初来楚国的志得意满之态,他振袖郑重向楚云祁拱手行大礼道:“王上当为千古一帝,张仪受教矣!”

楚云祁扶着他胳膊笑了笑道:“先生不必行此大礼,寡人拜你为客卿,只不过入楚少了进身之资可不行,寡人要看看你拿什么作为见面礼。”

“张仪定不负王命!”张仪热泪盈眶,对楚云祁行跪拜大礼,高声道。

“先生请起。”楚云祁连忙扶住。

自此,一代名相张仪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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