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斐抬起手,将她的脸轻轻埋进自己怀里。
他说:“嗯,爷爷睡着了。”
——
应老爷子与世长辞的消息,很快就通过各大媒体传了出去。
应氏在洛城商界占了半壁江山,这个新闻一经发布,立刻掀起一片不小的动静,在葬礼举办当天,还有不少人打电话慰问,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夫妻俩几乎忙了一整天。
晚上十点,天空飘起了小雨,姜唯心看前来吊唁的人已经离开,正想回去,大门被人吱一声推开后,进来三个人,他的父亲带着小老婆和大女儿来吊唁了。
毕竟是在这种场合上,平日里再有不悦,到了这种时候也只得以礼待客,姜唯心收下了姜勋递过来的花:
“唯心,节哀。”
今晚姜勋的话也不多,说完这些话之后便带着妻子和女儿去吊唁了。
刚刚去送客的应斐回来,看到那一家三口在门口吊唁,目光从姜盈的脸上扫过去,一刻也没有停留。
这三个人真是不懂事,就连姜翎都晓得要早点来吊唁,这三个人倒好,这种时候赶来到底要做什么呢?
应斐到底是不放心,直接当着殡仪馆工作人员的面,招来一支保镖守在门口,他倒也没有明说不欢迎他们,但是他们一进来就招来保镖,就和防狼似的,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刘碧皱起了眉头,说道:
“应斐,你这是什么意思?”
应斐面不改色的答道:
“我太太身娇体弱,夜黑风高,我怕有些心狠手辣的人对她下手。”
姜盈一听到他那么说,眼圈就飞速的红了起来,她收起平日里那些盛气凌人的锋芒,哽咽着说了一句:
“对不起,其实我今天是来向唯心道歉的。”她哭着看着姜唯心:
“唯心,你就看在我是你姐姐的份上,收回你的诬陷罪起诉吧,我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耗费时间了,我已经受够那些杀人犯和嫌疑犯的头衔了。”
因为姜唯心的身份,关于姜盈身上那个诬陷罪的案子也总是在网络上被人提起,现在她身边已经没有朋友了。
姜勋这一次也是想着为女儿求情,末了也以父亲的身份说她:
“这件事情结案了,我就送她出国,以后我不会让她再冒犯你了,作为姐妹,你就让着点她不行吗?”
“遗书的事情是她自作自受,被网络暴力那也是她自己作出来的,诬陷罪的事情我可以让律师加快速度,但我绝对不会撤诉。”姜唯心的态度十分坚决:
“爸,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我也不奢求你会怎么看待我,这件事情,你找我的律师谈可能比找我几率更大一些。”
姜勋气的直瞪眼:“你,姜唯心,你非要把你姐姐逼死吗?”
“她写那份遗书的时候,或许就是希望我被网络暴力逼死,可惜我活下来了。现在自食恶果,不是应该的吗?”
应斐看这一家三口还在斤斤计较,便直接请保镖把几个人轰了出去。
这吵闹的一家三口一走,便只剩下里屋的诵经声,姜唯心理了理耳边的乱发,接过应斐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她起伏的背脊被人用一只手轻轻的顺了口气,扶着她往里面走:
“进去吃点东西,别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气到自己。”
里屋是今晚守夜的地方,此时里面只有几个念经的和尚,姜唯心心情不好,这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看到面前那些食物,也提不起什么食欲,勉强吃了几筷子。
她不忍心让应斐一个人守夜,几番推脱下,还是要固执的陪在他身边:
“不过就是一晚上不睡觉而已,我做得到。”
曾经,姜唯心也为母亲守夜,虽然那时候还小,但还是磕磕绊绊的守了大半个晚上。更何况今晚有应斐在身边。
起初她还精神抖擞,手指有节奏的随着和尚敲木鱼的声音一起一伏,到了后半夜,她便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了,后来,应斐找了个有靠垫的软垫子,她靠上去没多久,思绪完全放松了下来,应斐把她的脑袋往肩膀上一按,披上毯子时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你合眼五分钟,爷爷不会生气的。”
就这五分钟里,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第一次在姜家见到应老爷子那一年,应斐带着爷爷来提亲,老爷子坐在姜家的会客室里,朝她招了招手:
“来,我看看,我们应家的孙媳妇长什么样子的。”
那是姜唯心第一次见到和蔼温柔的老人,他摸着她的头发,轻轻说了句:
“长的也太漂亮了吧。”
那时候姜唯心才刚刚念大三,还没毕业,谁能想到应斐的动作那么快,竟然真的走起了提亲订婚的流程呢,她乖巧懂事的坐在应老爷子身边,时不时的看一眼和父亲聊天的应斐,那日他穿了正装,纯黑色的手工西装扣的严丝合缝,身子笔直的坐在椅子上,他问父亲:
“姜叔叔,你看这个订婚书,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应家是豪门大户,走的礼数也都尊重那一套礼仪,那订婚书还是应斐照着老爷子的范本誊写的,文字规规矩矩,字迹却苍劲有力,姜勋自然是很满意的,连连点头,说他的字写得真好看。
姜唯心忍不住,好奇的凑过去看了一眼:
“我看看,现在这种年代还有订婚书这玩意儿。”
应斐坐在椅子上,听到头顶上空传来那一声调皮的问询,便抬起头,朝着她轻轻勾起唇角。
歪着脑袋凑过去看的姜唯心在对上他那抹微笑时,忽然觉得脸上一片燥热,于是她又拘谨的挪到应爷爷身边,给老爷子剥橘子,平常人剥桔子,只会把外面那层皮剥掉,她这人却不一样,将那橘瓣上的絮一根一根的剥下来,双手递给他:
“应爷爷,你尝尝看,这是我前几天在山上摘来的。”
应老爷子和蔼的看着她,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的很慈祥,夸她:
“姜勋,你家的小女儿,还挺招人喜欢。”
……
画面一转,又到了她嫁给应斐的那天,她跪在地上给他敬茶,收下他的改口红包后,笑着喊了一声:
“谢谢爷爷。”
应老爷子爽朗的笑声在整个新房子里响起来:
“唯心,谢谢你来到我们应家。”
谢谢你来我们家。
从此以后,她的身后就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这真是她听过最暖心的话了。
梦里的一切都和应家有关,都是些温暖的片段,她睡的安稳,后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她才发现自己的头被人用一块毯子盖住,从缝隙里隐隐约约的透了一些光进来,外面的光线是橘黄色的烛光,不难判断现在应该是凌晨。
她刚刚想起身,又听到应斐和那位念经的方丈说话,他的右手落在她的脑袋上,好像是撸猫一样的,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顶:
“嗯,那之后她的病好了,也没在生大病了。”
他们此时在谈论的,好像是她因为那场怪病住院的事情;
“应施主,你现在还在保持着吃素的习惯吗?”
应斐的外婆信佛,记事的时候外婆还健在,遇到什么事情总是喜欢先求神拜佛,毕竟是那个年代的老人,有些迷信也无可厚非,姜唯心生病那一年,应斐看她的病因一直查不出来,还一天比一天虚弱,心里着急,便起身去了清音寺,那日他跪在蒲团上许愿,希望那个女孩能健康起来。
后来如愿以偿,他也就把每月吃两天素的习惯保持了下来。
这件事情对于现在的应斐来说,已经无关乎什么迷信不迷信,这么做只是为了那个心爱女孩的建康。为了给自己的心里一个安慰和寄托,如果这样姜唯心就能健康平安,那他愿意一辈子都这样。
姜唯心像只小老鼠似的,偷偷的竖起了耳朵,心里泛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动,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人在她看不到的时候,默默无闻的做了那么多。
他对她的爱,原来那么的深沉绵长。
她眨巴着眼睛等了很久,直到和应斐谈话的那个方丈离开,她刚想坐起来,那个人就抬起一只手掀开了盖在她头上的毯子,一双深邃的眼睛从那个小缝隙里探进来,在对上她小猫一般的目光时,他轻轻的勾起了唇角:
“小狐狸,你醒了啊?”
这声小狐狸叫的很轻,哑哑的,带着满满的宠溺和偏爱。
她的心忽的一软,起身以后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说了一句:
“谢谢你。”
——
关于应老爷子入土为安的事情忙了七天。
这天一早,姜唯心刚刚赶到星光娱乐,负责办理诬陷案的代理律师亲自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今早警局已经以意外落水结案,就在刚刚,陆露的哥哥在微博上表示已经和姜盈和解。
姜盈似乎有意控制网络上的舆论走向,企图掩盖姜唯心因为诬陷和冤枉的事情受到影响,现在她的律师正在以诬陷影响范围较小为由,提出私下和解,息事宁人的要求:
“不过你放心,最近新出的网络暴力法案正好能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我这边没有答应她私下调解的要求,我会继续和她周旋下去。”
这对于姜唯心来说也不算是什么特别坏的消息,她很清楚,像是姜盈这样欺软怕硬的性子,如果她这一次选择退步,就会像上一次在剧组里一样,给她一个继续犯错事的胆子。
对待这种想用网络暴力逼死她的人来说,决不妥协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由于前段时间应老爷子的事情,她积压了不少工作量,今天把所有服装拍完已经是晚上十点,她随着今天前来拍摄的摄制组一起下楼,途中接到了应斐的来电,那个人昨晚去泉城出了一趟差,刚刚才抵达洛城机场:
“我派司机去星光接你了,上车记得给我来电。”
前段时间因为姜盈的事情,他过于紧张了一些,这才离开一天就又不放心了。
姜唯心随便提了一下今天才下班的事情,也顺便拒绝了江源学弟提出要去吃烧烤的要求,她捂着听筒,和江源一行人告别:
“我老公回来了,就不和你们去吃烧烤了,你们去吧,吃的开心点啊。”
那不大不小的声音传进电话那端的某个人耳朵里,应斐的轻笑声隔着电流,抑制不住的有些开心:
“你什么时候变那么懂事了,还知道乖乖回去等我。”
“因为我怕你吃醋,咬我。”
她笑着,从星光娱乐的地下停车场走出来,看了眼空旷的停车区域,看来应斐派来接她的车还没有到。
和应斐在路边聊了一会儿,她忽然间看到马路对面有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那边似乎正在发生什么争执,她定睛看了一眼,和应斐说了一句:
“你等等,我好像看到姜盈了……”
应斐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你在哪儿,你离她远一点。”
姜唯心根本就不敢过去,隔着不远的距离,她看到姜盈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她好像和什么人起了争执,这会儿已经逃到了大马路上,围在她周围的群众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人认出她就是最近网络上没良心的杀人犯:
“快看啊,这人好像是姜盈。”
“是那个嫌疑犯!”
姜盈的手腕和腿上都受了伤,甚至脸上也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她倒在地上捂着脸,恐慌又捂住的呐喊:
“救救我,救命,有人要杀我。”
曾经在名媛圈子里风光无限的姜盈,此时已经陷入了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的窘境。
大家怕她身上的血,嘲讽她那个嫌疑犯的称呼。
……
姜唯心大着胆子,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现场照片发给应斐。
没一会儿,前来接她的司机已经抵达,她终于看到急救车呼啸着从马路那边跑过去,那个地方很快就被警察和医护人员围了个水泄不通…
姜唯心被司机送到应宅楼下的时候,应斐已经在楼下的花园里徘徊了十多分钟,看到她人从里面下来,应斐着急的走过去,打量了她一圈,终于松了口气:
“陈警官刚刚已经去医院了解过情况了,说是姜盈答应陆风,只要他在微博上发布和解信息就给他钱,结果姜盈出尔反尔,被陆风强-奸了不说,还被划伤了脸。”
这信息量有些大,姜唯心的脑子绕了好一会儿也没反应过来:
“姜盈她被……她怎么会和陆风有来往,这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不,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她自己和陈警官交待,陆风从她哪里拿了一百三十万,还□□她……”
姜盈还想再问什么,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电话是她的父亲姜勋打来的:
“唯心,你姐姐现在被人勒索了,我现在人在外面出差,你替爸爸去医院看看情况?”
“你不是还有个儿子吗,现在这种时候应该派你的宝贝儿子出马!”
姜勋这种有事小女儿的做法已经极度的令她反感,说完这话,她毫不犹豫抬手挂断,把姜勋的电话直接拖进了黑名单。
这姜盈现在真是,名声也没了,命也快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