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屈服于小孩子的生理本能,夜里思虑了许久的佟殊兰起晚了,还是被芳巧和芳菲抱着洗漱打扮后才给塞到了轿子里。
在进软轿的那一小会儿,嗖嗖的冷风已经让她清醒过来,这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作为一个前特勤,竟然还能真跟个孩子一样闭着眼睛被人收拾好了送去进学,这实在是……太爽了。
在北上宁古塔的一路,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放松,就连睡觉都带着警惕,以至于很多时候连佟恒仁都会忘记她是个孩子。
话又说回来,在并不显摇晃的软轿中,就着昏暗的风灯,她看清了自己今日的打扮。
头上是看不见的,可摸着像是双碟鬓,倒不是芳巧不想给她梳旗头,主要她现在头发长度也梳不起两把子头,连小一字头都梳不起来,就是这样,负责梳头和首饰的芳巧都能在她脑袋上折腾着还挂了金钿链子。
再看自己身上浅蓝色带着滕团的旗装便袍,别出心裁将填着厚棉的袖口做成了二层宫装收口样式,用了杏黄色作配,既好看又暖和。
脚上今日是雪白的兔毛短靴,手中则换了吉祥云纹的浅铜色暖炉。
在佟殊兰记忆中原身过得都没有这般精致,她自是不会认为叶赫那拉府是东西太多没处放,都扔到了她身上,要是没有那位鹰主或者至少是余海的同意,兔毛她保准都见不着一根。
那么问题就来了……
她一个被人从死亡边缘救回来,到现在仇家未明,妹妹失踪,还报恩为奴的九岁小丫头片子,到底有什么值得鹰主跟养闺女一样,让人精心伺候着呢?
对内里已经三十岁,见过太多爱恨情仇的佟殊兰来说,她只认同等价交换,别人付出了什么,就一定会想要从她这里得到同等的回报。
目前来看,她就算是把自己卖八百回,限于年龄和未知危机,也许都比不上她手腕上的一个温玉镯子,这样的镯子,一路芳巧都不知道给她换了多少个。
她能想到的,自己目前拥有的,无非也就两点,自己还有些神秘的能力和这原身姣好的面容底子……无论哪个,一想到鹰主现在对她很感兴趣,佟殊兰就有些头皮发麻。
她不怵跟人斗智斗勇,唯一害怕的就是不可掌控的变故,目前来说她为鱼肉,对方为刀俎,她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
可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给了她一些灵感,虽然那鹰主年纪小了些,不可能生她这么大的闺女,但后人都说了,只要敢冒险,金子满地捡,她不要金子,她要险中求稳!
佟殊惠还在等着她呢……佟殊兰想着才相处了一个多月就让她放不下的小丫头,心里多了些底气。
就在她脑海中思绪缤纷的时候,软轿停了下来,眼前的帘子被昨日余海走后分到她这里的小太监给轻轻掀了起来。
“姑娘,到了,您仔细着脚下。”
听听,这称呼,这待遇,特么的哪里都不像对待一个奴才的样子,怎么也得是个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不是?
佟殊兰心下有了主意,脸上神色就带出了些乐观本性,笑着冲小太监道了声辛苦,才迈着端正的步子进门。
跟着她的小太监叫宝生,年龄就比佟殊兰大两岁,这年头太监无论在哪里,日子都要比小丫头艰难,宝生小小年纪已经有了乖巧麻利的样子。
因着两个跟他一般大的小丫头还要跟着芳巧和芳菲锻炼一段时间才能放出来,她身份又比较敏感,这才派了宝生跟出来。
等她进了门,宝生赶紧给轿夫头子塞了十几个铜板,带着点小孩子独有的圆滑跟对方交代好了两个时辰后来接,提着八角点心盒子赶紧跟上了慢悠悠的佟殊兰。
“姑娘,今日的先生听说是兆佳姑姑,她管着府里的伶人班子,本来就多才多艺,只被夫家磋磨狠了,才求了自家叔叔,也就是后花园的兆佳管事,来府里做了伶人教习,她最是擅筝和琵琶。”宝生撵上佟殊兰后,先赶紧说了一通,见离房门口还有点距离,声音更低的说了最后一句话,“听说兆佳姑姑脾气特别不好,为人极严厉,您要小心些。”
“多谢,回去让刘佳嬷嬷给你盘子芙蓉糕。”佟殊兰没忍住嘿嘿笑了出来,还真是巧了……她冲着宝生偷偷竖了竖大拇指,虽然宝生兵不明白这个手势,可聪明如他能看得出姑娘是在夸他,心里喜滋滋的。
虽然说姑娘的身份是个迷,对着偌大的叶赫那拉府来说,还是头一回有女人住进墨安院,虽说这个女……孩子年龄还特别小,也不妨碍想往上爬的小太监们使尽浑身解数凑过来。
倒不是说有多少功利心,主要府里头小太监不少,盛京一年有八个月都极冷,别说受宠与否,单只看不在特别有油水的岗位上,都没几个能过得好的。
他们想往上爬无非也就是冲着吃口热饭,穿身新衣裳罢了,才十岁左右的小太监们还没有太大的追求,宝生能被分过来,得亏他有个好干爹,把他教得也好,眼看着姑娘这反应,他在姑娘小院儿里这就算是立住了。
心里无限欢喜的宝生,低着头小碎步跟进了屋里头,给兆佳姑姑麻溜行了礼,替二人摆好了热乎乎的奶茶,又给二人各留了一小碟子枣糕,这才静悄悄退了下去。